六月初一，天光微亮。
三皇子从梦中醒来，双目触到了光。
按捺着狂喜的心情适应了少时，试探着去掉蒙眼的白纱，
久违的世界一点点呈现在了眼前。
瞎了十几年了，但前些日子母后开始喜气洋洋的暗示自己，眼疾或可治。直到昨晚，中宫来了个陌生人给自己医了眼。
医治前，在喝下麻沸汤之前，母后像哄婴儿一般轻拍着自己，好宝宝，快睡觉，一觉醒来眼睛就好了。
跳下床往母后寝殿狂奔，欢脱的脚步在进门的那一刻滞住了……
满殿宫人都在低泣，而母后就直直的躺在床上。
走近一点，但见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睡态并不算安详。
再走近一点，便看见母后的脖子上戴着一条朱砂绳。那真的是朱砂绳吗？看起来勒进了肉中，如此深刻。
浑身的气血冲向大脑，把人撞得一步没站稳！四下的宫人忙过来扶住——“三皇子节哀，昨夜皇后娘娘遇刺了。”
————
徐嫣乔是被晨露唤醒的。
滴答。
一点冰凉落在眉心，始才缓缓睁眼。
这是哪儿？
青石巷道里，眼皮外有天幕，天幕下有飞檐。整齐而繁多的脚步声是军靴发出来的，听声响不近不远。
打了个寒颤，撑着地面坐起，肩颈疼的像是落枕。这才发现自己窝在北宫墙外的一个旮旯里睡了一夜。
我的天！
正感叹，一青袍男子带着几个人从眼前划过。
他也看见了旮旯里的小猫女，刚跑开两步便来了个急刹车，紧急调头后睁大了眼盯着地上的猫团子，两颗大眼睛里全是血丝。
乔乔也揉了揉眼：“李枕……”
李枕一步跃过来：“昨晚你上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从后半夜找你找到现在！”
乔乔鬼使神差的问道：“那前半夜呢？”
李枕低头，掸了掸衣袍上的血迹，压着愠恼说道：“前半夜发生的事太多了，先说你。”
“我？”乔乔小声，“我昨日傍晚不放心婆婆，所以出了宫。后来偶遇妖族的狼骑士，他就带我回老家玩了一趟。”
“那你是怎么窝在这儿的？”
“我应该是在这里睡了一夜，居然没人发现诶！这些侍卫都不看角落的吗？”
“别转移话题！继续说你！”
“我没怎样呀，后来接受他们的招待，喝了一碗可绿可绿的汤，然后一睁眼就在这里了。刚醒，一醒来就撞见你了。”
李枕只放下了半颗心，牵着乔乔的手往内宫走。
乔乔不知昨夜宫城被怎样的云雨搅弄，但通过零碎信息感觉到情况不妙，于是晃晃李枕的手腕：“现在轮到你说了，昨晚前半夜怎么了？”
李枕叹口气：“简而言之，皇后布了个大局，幸好在她动手之前有所察觉，然后及时挽救，将叛贼一一攻破。”
乔乔眨眼：“那皇后现在怎么样了？”
李枕讽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比这是个战场，皇后把所有良将派了出去，结果大营虚弱，被有心的神秘人反杀了。”
乔乔震惊：“皇后崩了？还有神秘人？”
李枕点头：“对。当真可笑，叛党子半烟火起，却不知他们的主子已然不存，真是瞎忙活一场。至于神秘人……”李枕又摇了摇头，“虽然目前还没查到是谁，但我估摸着，还是与公羊家数十年间，于朝内朝外的结怨有关。”
乔乔听着，抻了抻酸疼的脖子。
由于抄小路回温室殿，刚好经过集虚斋，乔乔就是那么不经意的一瞥，看见了院内新移栽过来的葡萄藤。
下意识里，驻了足：“奇怪了，金姐姐向来谦逊低调，怎会好意思把福嬢嬢栽培多年的葡萄藤占为己有呢。”
李枕随着乔乔站下，也往那一片碧绿中张望。
“你确定是福才人的？”
“确定，如此虬劲的枝条相互盘桓，是福嬢嬢特意养护出来的。要不，咱们进去看看吧。”
乔乔牵着李枕的手自顾往里走，
门虚掩着，金宁貌似不在，只有两个粗使宫女在浇灌庭中芳草。
捋着墙根，是一片夜丁香花丛，开着淡淡的白色小花。葡萄藤接踵夜丁香，搭造成一副既乡野又典雅的别致园景。
就在青涩的葡萄香风中，乔乔嗅到了一抹不协调的腥味。
然后，在宫女的讶色之中拨开了叶片，看见了一条硕大的黑蛇盘绕在葡萄藤深处！
只肖一眼，浑身发凉！
乔乔吓得往后跳了一步，李枕连忙护主。
那蛇醒了，人头歪过来，却吐了吐蛇信子，露着黑乎乎的尖牙。
“蛇，蛇，我就猜着葡萄藤里爱住蛇，可没想到是这么大一条啊！还是我见过的，要吃我的那条！”
乔乔一边喊一边往外跑，跑到很远处才停下。
李枕跟着跑出来，并吩咐手下逮住那条蛇妖。
“乔乔，要不先跟我去趟紫宸殿吧，金婕妤私自豢养巨蛇，还是跟父皇回禀一声的好。”
此刻的紫宸殿里，虚弱却喜色洋溢的皇上跟贵妃靠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的吃早膳。
“陛下，我真的是上一任贵妃转世？”
皇上捏了捏容容鼻尖，还学她的腔调说话：“是呢，朕放出去的鬼车鸟明确验证了这一点。否则，它干嘛这么听你的话。”
容容噘嘴：“哼，原来那一夜您不是偷窥狂，是细作。躲在大树上观察鬼车会不会认主。”
皇上皮的像个小男孩，还有着小男孩情窦初开的模样，笑的嘿嘿嘿。
“那您说说，鬼车为什么会认我为主？它不是遭产厄的产妇亡魂所化么？”
皇上略深沉起来：“嗐，傻丫头，你上辈子就是产厄而死呀。”
这时，李枕带着乔乔进来了。
将方才的所见所闻原封不动的禀告上来，皇上立刻传了金宁进殿。
这一天清晨，在金宁的悲戚之中，大家得知了些许往事。
那蛇妖表面是个半人半蛇的怪物，实际上却是金宁的亲哥哥，那个在国子监殴师案当中，含冤之人其一的云上洲。
当年受杖刑命垂一线，为了保着一条命，不得不找来世间最好的缝头匠，将人头换在了蛇身上。
听罢了情由，皇上有意重审当年大案。
乔乔和李枕感觉事态趋向圆满，带着略微复杂而又充盈的心情离开了紫宸殿。
“小猫咪，他们每一个都好努力呀。薛园主和李学士为了寻回小白兔，父皇为了寻回周贵妃，金婕妤为了给兄长洗冤，还有那些我们并不太熟识的人，等等等等，他们都为了心中所爱所想，一直在努力。”
“那我们呢？”乔乔笑问。
“我们呀，我想我们这一对一定是天造地设的宠儿，所有的人事物都在为我们开路。但我向小猫咪保证，也从来不会忘记为我们努力。”
“我也是，和你一起努力。”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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