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居殿里满是冰盆香草，凉风扑暗香。
果然啊，太后还是太后，享天下之养。日光入窗之处，用绸帛挡了，室内也晕起柔滑清凉的光。
太后歪在美人榻上，左右两个小宫女跪在地上轻轻打着扇，不闻呼吸之声，
连我也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同是宫殿，仙居殿和温室殿仿若两个世界，这里宿着的人，永远那般尊贵无比。
玫姨走上前，轻轻捋了捋太后睡歪的步摇，
“娘娘，孩子回来了。说回来看您，高兴的不得了呢。”
太后睫毛翕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姿态万千的朝我一伸手，“乔乔回来了。”
我走上去，握住她的手，
“是，娘娘，您可大安了？”
她笑着，仍是妙人，
“好啦，安啦。你也是的，这么久都不知道回来看看娘娘啊？”
玫姨马上替我描补道：“她个小小女官，没有娘娘召见，哪敢轻易登门呐。”
太后扑哧笑了，示意我坐过去，然后搂着我一起躺倒在了美人榻上，轻声说着，“明儿的端午宫宴不想参加了，年年一样，好生没趣，不如咱们去街市上逛逛？”
玫姨把话头接过：“福才人您可记得？她一贯会弄百禽，听说明儿有她的好节目呢，到时候咱可以开开眼。”
太后一嗤：“端午要祛五毒，她偏要弄百禽，搞些蛇虫畜生的来表演，有什么看头，不妨去外头看看那水灵灵的玉人才好。”
水灵灵的玉人？
端午日被强行按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慵懒懒的起来后，换上新衣裳，额间点雄黄。再系上五彩绳，腰间配香囊。这下子，走起路来都是香风袭袭。
太后把我打扮妥当，自己更是好一通梳妆。
衣着一改庄重华贵，穿了身儿快要曳地的烟笼紫纱裙，好生风情。一时间，我觉得她的岁数比阿娘的还轻。
随便吃了几口五毒菜，这便乘上一辆低调的马车出了宫门往南行去。
刚跨出皇城，街市上满是粽米香。
有大酒楼的咨客在门口吆喝着，店里新出了来自粤西湛川的鸭乸粽！
我扒着窗户往外看去。太后朝侍卫一使眼色，三五个数的功夫，鸭乸粽就到了我的手上。
原来呀，这粽子只是粽叶编成了母鸭形状，里头并没有鸭肉。
虽没有鸭肉，但有晶莹剔透的五花肉，还有咸蛋黄、绿豆、甘栗等馅料，一口咬下去，咸香软糯。
太后看着我的吃相眯眼笑，与玫姨说道：“用吃的玩的就能哄住的半大孩子，我还是第二回见。”
玫姨忽闪了两下眼睛，随即笑谑道：“那您可得支应好了，这种也不好惹呐。”
太后浅笑：“确实不好惹。”
又上手捋着我的脑门，“这种孩子生性无为，乍一看会觉得不思进取。我原先也不懂，只是后来才知道啊，越是无为的，就偏偏越挫越勇，敢于造反，老天爷的话都敢不听。所以说，若不想叫她们生出忤逆事来，就仔细疼着，不去磋磨她，如是她便也萌不出旁的枝芽来了。”
我呱嗒呱嗒咬着粽子，“那第一个是谁呀？”
太后一捏我的脸蛋，避而不答，“吃着东西说话可就不漂亮了呢。”
我继续啃粽子，潜意识明白她说的人是玉公主。
这实属于在亲生孩子那里总结的经验，却被个外人捡了漏。
马车溜街串巷，进入了一条奢华靡费的小巷，熏鼻子的脂粉气远远就透了进来。
挂着彩色灯笼的店面一家挨着一家，刚刚下午，灯笼就亮了起来。走过了几个门脸，最后在一个叫做白鹤园的地方停下了。
未走正门，由咨客引着从贵客通道入内，
这园子真不错，前后左右四个花园，中间围着个连排楼阁。登上三楼，管弦萧萧，歌舞艳绝，奇特的是，这里从伶人到招待，一应都是美男子。
我有些明白了，这是纵情声色之所。
在戏台最大的包房入了座，这还是个套间。耳边响起的一串笑声拉回了我的目光，打眼一瞧，总算来了个女的了，看她打扮是个老鸨，一路甩着帕子扭了过来：
“贵客，贵客呀！苏娘子，咱们都天天盼着您呐！哎唷，今儿还带了个小娘子啊，这就对了嘛，享乐的能耐就得从小培养！”
“……”
我脸红，一圈人轰然大笑。
老鸨请示着：“那今儿，您看是要上回的花魁还是新来的雏儿？”
太后朝台子上一扬下巴，“就他吧。”
老鸨好眼色，当即就薅了台子中央吹笙的伎人过来，满脸带着坏笑，“还是您识货，这个可是咱们从扬州高价买来的一等坐部伎，吹笙熟，旁的涩，您尽管调教！”
太后点头。
这伎人一拱手，深拘一礼，动作夹生，眼神暧昧。
他确实好看，粉雕玉砌，小虎牙从水晶唇瓣中露出，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欲”字。
“那小娘子呢？喜欢啥样的？”老鸨搂着我亲的不行，我赶紧把她的手往外扒拉。
太后浅声，“召个刚挂牌的清倌人便好。”
我赶紧摇起俩猫爪，“不不不，您玩您玩。”
“哎唷，还害羞呐，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嘛。”老鸨说着话又朝太后一抛媚眼，“您稍等，我这就给小娘子拣个最剔透的去。”
旋即站起身跟招待们安排了几句，便又扭着屁股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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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脑门子黑线，
太后一勾我的下巴，目光烁烁，“咦，不敢了？男子们爱来的地方，女子们也爱嘛。”
我坐立难安，“我，我，不是的娘娘……”
太后瞪我，“叫阿娘！”
“阿，阿娘，我也不是不敢，只是不太喜欢这样。”
“你就是不敢！哼哼，老十三说不定也常来这种地方呢，你不玩，可不就亏大了？”
太后坏笑着撩拨我，一时间当真无可奈何，只能尿遁。
虽说后头跟出来个宫女，可能跑掉一会儿是一会儿。结果不成想在楼梯转角，迎面撞上了一人。
我俩同时张大了嘴，大眼瞪着小眼，
李枕：你怎么在这儿？！
我：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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