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在原地站了好长时间，她默不作声地看着面前的东西，像是被吓住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唐琏耐心等待着，但是一直没有听到言卿出声，他低下头看过去，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小女孩抬头看过来的视线，那双漂亮的眼瞳澄澈干净，裹挟着夜晚的凉意，她仍然没有说话。
女孩慢慢地迈步向前，朝着深处走去。
她默不作声地掠过无数高耸的玻璃罐子，最后站在最里面最深处的位置，盯着一个空出来的位置思考了两秒，随后言卿转过头来，稚嫩青涩的童音响起来：“所以，如果我也进去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改变现在的情况？”
唐琏弯唇笑：“当然。”
优质又漂亮的灵魂，放走了那就太可惜了。
言卿抿了抿唇，她思考着再次出声：“那么，你可以给我讲个故事么？”
唐琏第一反应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愿意进入这个罐子里，只要可以留下来。”女孩抬头，表情认真：“其他人睡进去的表情都不太好，他们肯定做了很吓人的梦，我不喜欢做噩梦，所以我想要听睡前故事。”
言卿顿了一下，她抬手比划了比划：“如果，是关于哥哥的就更好啦。”
时衍很少跟她提起关于自己的事情，她聪明得很，也不会主动去触犯时衍的霉头，她趴在小少年的怀里长大，日复一日地抬头用天真的表情望着他。
因为言卿知道，时衍是愿意看她这副模样的。
唐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一瞬，随后他出声道：“如果你想的话。”
一个漂亮的，又即将碎裂破灭的灵魂，满足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要求也无可厚非。
言卿转身爬上了玻璃罐子下面的支架台上，小小的一个缩在角落里，只露出一双漆黑漂亮的眼瞳，一瞬不眨地盯住了唐琏的位置。
唐琏有那么一瞬间没有动弹。
他漠然地想，很漂亮的一双眼睛，可惜之后就看不到了。
或许可以挖下来保存？唐琏思考着。
他慢慢地走到了女孩面前，看着面前已经自觉坐下撑着下巴一副打算听故事的小姑娘模样，唐琏思量一秒，蹲下身来，他看着言卿，开口便是：“从前有一座山。”
言卿：“……”
言卿：“？”
虽然她是想要听故事，但不是这种几乎被念叨得耳朵起茧子的小故事啊。
看出来小女孩表情郁闷，唐琏的语调丝毫不变，他继续出声。
“山上有一座……宫殿。”
“这座宫殿内没有人居住，只有一团连人都算不上的意志体，窥探着世间的角落。直到有一天，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爬上了山，他向殿内的虚空许愿，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得一次胜利。”
言卿撑着下巴。
迄今为止，这个故事跟她在话本上看到的都没什么差别，她甚至能够猜到之后的情节多么无聊烂俗，只不过唐琏面无表情，言卿就没有出声。
她非常捧场地问：“然后呢？”
“这个男人的手筋脚筋都已经被挑断了，他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一个废人，不知道是用怎样的方法爬上了山，他就像是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殿外，将一切的希望都放在了像宫殿许愿身上，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的时候，他也在说，‘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得战役的胜利。’”
“在男人即将咽气之前，殿内的意志体化身为人走了出来，他对男人说，你身上没有任何我所需要的东西，交易并不成立。男人说，他可以付出所有，哪怕将灵魂一同献祭。”
言卿转过头来看着唐琏，饶有兴趣地出声：“所以，最后交易成立了么？”
“成立了。”唐琏这样出声，毫不意外地在小姑娘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果然如此’的无聊神色，她把这些当成了话本子上的无聊故事。
言卿表情有点无趣，但还是没有开口喊停。
唐琏道：“但是那人并不需要男人的灵魂，他拒绝了男人用灵魂交易的提议。男人有些颓败，以为自己什么都拿不到了。他的伤势过重，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男人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命运，就在这个时候，那人告诉他，虽然他的灵魂已经毫无价值，但是在他的生命中还有另外一个与之绑定着的灵魂，那个灵魂很有价值。”
“男人问他是什么？那个人告诉他，他的妻子已经生下了一名男婴，那个小孩子的灵魂非常干净，难得一见的坚韧漂亮，非常符合他的要求。”
言卿的耳朵动了动，“他答应了？”
唐琏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他会挣扎，但是最后会答应的。”言卿道：“他之前就说了，他可以用他的一切换取胜利。至少在那一刻，战役的胜利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说的没错。”唐琏弯了弯唇，“他将自己儿子的灵魂交易给了神殿，于是他的国度赢得了战争的胜利，那几乎是一场根本不可能赢的战役，全国上下都在欢呼，称男人是帝国之光，只是他的身体早就油尽灯枯，不过是勉强维持表面的正常。”
“交易正常进行，刚出生的婴孩的灵魂干净又漂亮，品质是前所未有的绝佳。这个灵魂可以承载数以万计的痛苦和希望，在他被交易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属于他自己。”
“那个男人在即将死亡之前召唤过世界意志体，乞求撤销原先的交易，他后悔了，后悔拿自己儿子的灵魂去换得帝国的一次胜利。但是世界上哪有白吃的午餐，从交易成立的那一刻起，这件事情就不可逆转。”
唐琏低下头去，几乎是很轻微地笑出声来。
“你说，哪有豺狼会吐掉已经进入嘴里的肉？”
言卿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她慢慢地抬头，看向了前方无数的玻璃罐子，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会的。”女孩开口道：“如果有更大更美味的肉摆在它面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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