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去到了小道馆的院子之内，陈母却依旧跪在五道将军面前。
“如果您真的能有灵通，就让我看到我的儿子吗？哪怕只是一眼……”她看着神像虔诚祷告。
她不知道是天色渐晚的原因还是超度法事真的带来很多，只觉得周围一寒。她转过头看着殿外一步步走了出去。
这是一场超度十方孤魂的法会。客死异乡的、因难产而死的母子、被谋财害命的……所有的孤魂野鬼都会赶来赴会，一起食用今日供应的法食。
黑仙鹤和那胖道长明显感到一下子变得阴冷了很多。
也有信众在议论，怎么突然之间降温了。
陈母望着院中的一切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不大的院子之内鬼影重重。
本来清泉观不大，这次法会只有三十多个信众。可现在，里面满满当当全是人。样子都十分凄惨，有的浑身皮开肉烂，像是被硫酸腐蚀而死的；有的抱着鬼婴，孩子的脑袋还耷拉下来了一半；有的浑身是水，还不停滴落着浑浊的水滴；有的身体已经烧成焦炭，像根火柴棍，上面却顶着一个充满血肉的头颅……
所有的鬼魂都看着台上的张道长，等待着他施食。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已经恐惧到了极致，可是她依旧瞪圆了眼睛，在鬼影重重之间寻找陈时献的身影。
张道长用杨柳枝沾了露水洒下去，小小的院中在众鬼之间宛若下了一场暴雨。他们洗刷着身上各自的污秽，后面的鬼魂抢不到，踩在后面空的椅子上伸长身子去接那些露水。
陈母就在小院周围绕了一圈，仔细辨认着那些鬼魂的样子。
随后，开始实食物，鬼魂遵循法会的规则不敢争抢，但是拿到食物以后都开始拼命往嘴里塞。
陈母看着眼前的鬼魂从一开始的害怕变成了哀怨，她的儿子是不是也是这样？他吃得暖吗？穿得暖吗？
她虔诚祈祷这么多年，他一定过得很好。
一旁的黑仙鹤带着了然的目光看了陈母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陈母在这不大的小道观院子之内饶了几圈，都没有看到自己儿子的身影。一时间无比失落。
或许，自己坚持了六年行善积德，他早就已经投胎了吧。她的儿子那么听话、那么优秀，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就是死也是为了救人。
陈母站在一边的角落泪眼婆娑地看着鬼影重重。
这个时候，站在最后一排的林梦震惊于眼前的景象直接就不会动。她微微张着嘴，瞪圆了眼睛。
原来超度法会，真的有用啊。
如果真的有用，那陈时献不是就被超度走了。虽然自己赚不到他的钱了。
想了想，林梦还是敲了敲手上戴着的镯子。
“陈时献，你出来。快来看大场面……”
突然，不知道哪里刮来了一阵大风，把刚才焚烧的纸钱、灵位的灰烬卷上了天空，灰尘在空气中弥漫，让人直接睁不开眼睛。
等林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被超度的灵魂们面容安详，投往天际。
然而，林梦没有留意到，刚才站在她身旁右侧的一个妇女，此刻已经不在法会现场。
清泉观后门外，站着一个穿戴精致的妇人看着虚空之中泪眼婆娑。
寻常人看见却不知道，她看见的是她那许久未见的儿子。
“儿子，儿子，你在那边好不好？好不好？”陈母看着眼前的陈时献激动得无以复加。
“好，很好。妈，你怎么天天都在道馆里面，什么工作也不管，这不是你的风格啊。”陈时献故作轻松地说，就像他还活着那样和陈母说话。
“妈以前就想着赚钱，错过了很多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妈后悔，后悔啊。时献，你过的好不好，好不好？”
“我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陈母哭了起来，声音呜呜咽咽的。在陈时献记忆中，母亲的声音永远像个喇叭，是威风八面的。现在断断续续，有些沙哑，听着令人难过。
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了下来，小道观门口亮起了橘色的灯光。一人一鬼就这样被笼罩在了温暖的灯光里。
成为了虚影的陈时献没有办法触碰到自己的母亲，她哭，他只能虚拍她的肩膀。
她哭了多久，他就拍了多久。
一直哭到她几乎再也出不了声，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在陈时献去世以后自己做的事情，参加的法会。
“你说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我儿子呢？”陈母又问了一次这句话，她问过许多人，道馆里的大师、佛门里的高僧，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或者说，他们给的答案都不是她想听到的。
对啊，世界上这么多人，为什么意外和灾难是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
陈时献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妈，你知道前不久有一个女孩在金戈皇城突然发疯的事情吗？那女孩父母都去世了，只有一个弟弟。你说，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发生在了那个女孩的身上？他的弟弟也会这样千百遍的问吧。”
陈母虚拉了一下陈时献的手，整个人都颤颤巍巍的。
“孩子，你怎么生气了？”
“妈，你看不见我，但是我能看见你。看到你整天躲在小道馆，我特别难受。你知道吗？你成为了千万人中不幸的一个，你明明有能力阻止一些不幸的发生，如果不是你躲在这里，疏于管理，我相信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这个小道馆这么小，你挤进来，还希望有更多人进来吗？”
陈母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她有许多话想和儿子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陈时献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么难受眼角也流出了一滴眼泪，只是鬼的眼泪已经不会再成滴落下，它很快变成了雾气，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妈。你这样天天在道馆里面一个人，不如好好找个对象，我看那个胖道长就很不错。”陈时献嬉皮笑脸起来，希望陈母也开心起来。
“混小子，你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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