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下去？”林间看向沈听清，“他会不会按着我的头让我把那砂锅里的鬼东西吃掉？”
沈听清沉吟了片刻，回答道：“按着头应该不至于，虽然厨房灾难艺术家们致力于做出难吃的食物，但他们并不会强迫别人，这是身为艺术家的骄傲。”
“况且，人家未必打得过你好么。”
虽然如此,可隔着那么老远，闻到从一楼飘上来，已经被新鲜空气稀释过的黑气，依旧能让人感觉到头皮发麻。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难吃的范畴，达到精神攻击的层次了。
用力揉了一把脸，林间最终还是决定下楼。
不过,他是去拒绝的。
鬼才会吃鬼东西好吗？
如果能避免危险为啥非得作死？
咱又没什么作死就能升级的系统。
用湿毛巾把口鼻裹得严严实实，林间走到了杜子腾的身前。
杜子腾开门见山道：“话剧社的社长,你好。我知道你已经通过了五个社团的考验。”
“今天我来到此地,是送福利的。”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吃过我做的菜了，这让我对自己的厨艺产生了怀疑，只要你能尝一口，不管能不能咽下去，我都会对外宣布，你通过了厨艺社的考验，而且，你将获得我的友谊。”
杜子腾真挚的看着林间。
“我拒……”
林间刚准备拒绝，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对于那道神秘的菜肴，发出了渴求的声音。
“咿呀……”
那声音来自林间的手背，原先白色笑脸所在的地方。
林间看了一眼杜子腾，他的脸上没有别的反应，只是写满了渴求。
还好，这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
在十三号秘境之中吞噬了桃源之主的超凡结晶之后，小白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此刻，在闻到了一缕黑气之后,竟然隐隐有了要苏醒的迹象。
于是，刚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又被林间艰难的咽了下去。
“那我试试吧。”
站在三楼，探出脑袋往外面看的沈听清目瞪口呆。
“卧槽。”
杜子腾肥硕的脸上展露出巨大的欣喜，但紧接着，那欣喜又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他泫然欲泣，一只手怀抱住砂锅，另一只手想要去抓住林间的手，“你是第一个答应得如此果断的，我能感受到，你就是我的知音！”
林间尴尬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杜子腾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抱歉的挠了挠脑袋，“那么，请品尝一下我的作品吧，此菜名为——腌笃鲜。”
砂锅的盖子被杜子腾揭开，露出了藏在其中的可怕菜肴。
林间把头往前探了探，里头有笋，有咸肉，还有百叶结。
这是很家常的一道菜,林间以前也做过,
腌代表咸肉,鲜代表了春笋和各种新鲜的食材，而笃是一种烹饪方法，小火咕嘟咕嘟炖煮，直到汤变成奶白色，冒出腾腾热气。
但杜子腾的作品显然不太一样。
或者说是太不一样。
虽然内容和食材都非常正常，但汤却是荧光绿的！
而荧光绿的汤居然能冒出黑烟。
这无疑刷新了林间的下限。
倘若不是右手的小白持续不断的发出了渴求的信号，林间简直想要转身逃跑。
杜子腾一只手托住砂锅，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布兜，里面包裹着一个勺子，递到了林间的面前。
“请用吧。”
强行将胸口涌动的不适压下，林间干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舀了一勺荧光绿的汤，缓缓放进了口中。
出乎意料的，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吃。
入口先是鲜美，就如同正常的腌笃鲜一般，柔和而又温暖。
但他很快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那股鲜美在口中盘旋了几圈之后，便迅速退却，分解成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
林间感受到了。
那些味道分别属于锅里的不同食材，和寻常菜肴融为一体的滋味不同，如今，每一个食材的味道都独立存在。
那是一根悲伤的笋。
和自己的同伴不一样，它天生营养不良。
因为生长的地理位置不好，天气也总是非常炎热，它活得很艰难，直到有一天，一个美丽的少女发现了它。
少女耐心的给它浇水，施肥，看着它一点点长大，它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的，能一直沐浴在少女的笑容里。
直到后来，少女把它拔了出来，晒成了笋干，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
那是一块放了十几年的咸肉。
它有过青春的时刻，它来自于一头健壮的黑毛猪身上最肥美的一块，在经过烟熏之后，才成了今天的模样。
可一直没有人吃它，在它最鲜活的时候没有，在刚刚挥发完水分的时候没有，在香气完全散逸出的时候也没有。
而现在，它已经过了赏味期限，吃不吃，还重要吗？
那是一把浑浑噩噩的黄豆。
每一颗黄豆，都无法被看作独立的个体，倘若一颗黄豆掉进了黄豆堆，那便意味着你将永远失去它。
这便是平庸之苦恼。
而被磨成豆浆，又做成豆制品，最后一点独立的意志便也被磨灭。
多重味道在嘴里混杂。
复杂的情绪在心头横冲直撞。
林间睁大了双眼，在这样的刺激下，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厨房灾难艺术家们能被称为艺术家。
为什么杜子腾能成为厨艺社的社长。
很多人只能依靠胡乱的搭配做出难吃的食物，再高级点，可以如同制作分子料理一般将不同的味道组合，达到难吃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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