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花容长的脸蛋，身条子也顺溜。尽管生活操磨，不过人年轻，看上去倒也白净些。而且用老娘的话来说，枣花屁股大，好生养。枣花干起活来，手脚麻利，话也不多，烙饼生意没人的时候，就过来帮着阿母煮汤添柴，或者擦桌扫地，闲不下来。
在这个年代的民间穷苦百姓看来，屁股大的女人，就是好生养。大家伙又不是那些变态的王公贵族，讨婆姨非要弄个细腰轻盈，能做掌上舞的玩物？
平民百姓们都很实在，只要走运能讨个丰乳肥臀的婆姨，够传宗接代就成。尽管枣花有个拖油瓶，但是老娘每日里总是瞅着枣花那麻利干活的腰身，笑呵呵的张开已经没有几颗牙齿的嘴乐的不停。
枣花人如其名。
和大多数勤劳的贫民家女子一样，就像山野土坎边随处可见的野枣树似的。尽管风吹雨打，雨雪相加，但是只要脚下有点黄土和雨露，总能坚强的活下去。
而且，每天傍晚栓柱帮着她，把炉子等家伙什搬进屋里存放的时候，枣花总是颤抖着身子低下头，涨红着脸捏着满是补丁的麻布袖角，柔柔的喊一声：“栓柱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往常劳累了一天，闷头就睡的栓柱反倒是做梦了。梦中，出现的已不再是大大咧咧，热情似火的郭二妞，而是乌黑头发，柔柔叫她栓柱哥的枣花。
梦醒之后，栓柱反而有些惆怅。
每一次梦醒之后，栓柱抬头看看家中空空的四壁，狠狠的锤下脑袋后，就赶紧起身向阿母告别，又得摸黑赶去西门外取羊。
栓柱知道，郭屠夫看不起他。何况他还有多病的老娘，他不可能入赘和二丫过日子的。
枣花呢，栓柱也不知道眼前这有一日，没一日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不过他有的是把子力气，也能吃的了苦，说不得今年冬天冷，生意好了，给阿母抓几幅药，身体将养的好一些，自己再苦几年，攒点彩礼，或许就能娶枣花。
也就不用再忍心看到，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风吹日晒，枣花背着个娃娃，还要在街边卖烙饼。
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征和二年的这个夏天，栓柱暗地里常常给自己打气。
六月的一天里，正在埋头煮羊肉汤的栓柱，忽然听到集市上传来“哐哐哐”的锣声，茫然间抬头，只看到眼前街面上的人，一窝蜂似的，嘴里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一股脑的往河滩边跑去。
吧嗒着草鞋，才跑过去的隔壁开杂货店的梁二叔，看见栓柱还拿着大勺，稳稳的在锅边煮汤，不仅跌足埋怨道：“栓柱啊，快和二叔去河滩边看官府杀人。”
“杀人有什么好看，天还不热，我，我还要煮汤。”栓柱挠着后脑勺，闷声闷气的说道。
梁二叔跺着脚，急道：“哎呀你这个憨娃栓柱！杀的那是丞相啊！还有几个公主，哦，还有当年的卫大司马长平侯家的大郎！”
猛然间，栓柱一个激灵，差点就将手中的汤勺落在锅里。
大司马？长平侯爷？那可是阿翁当年追随血战五年，出征漠北的卫大将军家。
阿母也常常念叨，大将军是他们家的贵人。不然，阿翁从军也不会有斩首立功，更不会能活着回来，还买房买地。
这时候，阿母好像听到了梁二叔的话，也从屋后拿着洗干净的碗筷转到前面来。
“他二叔，这话可真?”阿母颤抖着嘴唇，眼巴巴的问道：“真是官府要杀长平侯府的人？”
“这还能有假？城门口都贴了盖着官府大印的布告啦。”
阿母转头看着栓柱，嘴巴抖了半天才说道：“栓柱，你去河滩边看看，给小侯爷磕个头，送送。”
栓柱闷闷的应了一声，这个时候走过来的枣花露出满脸的担忧，关切的眼神看了眼栓柱，就搀扶着阿母缓缓坐下。
当栓柱赶到河滩边的时候，灞河的荒草滩上已经是人山人海。
人太多，大家伙的脸上，说不清楚是要看砍头的兴奋，还是莫名其妙的惊慌。人堆中的栓柱只感觉到头轰轰的，垫着脚也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远远的只是听到一阵子锣鼓声响，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慌的喊声，就像大风吹动麦潮般的往后一倒，栓柱就被挤出了人海。
等栓柱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找了块石头踏着，远远看过去，只能望见沿着灞河边的一排木杆上，挂着上百个披散着头发的人头。
距离太远了，模模糊糊的，也分不清男女。
栓柱跪了下来，他也不知道那一个人头是卫大将军的家人，就朝着河滩方向，按照阿母的吩咐，磕了几个头。
栓柱起身后，才恍然大悟一般的一拍大腿！“唉，光顾着来看杀人了，今天又要少卖几碗羊肉汤！”
说罢转身，就奔着自家的小摊子跑去。
哪里，有阿母，还有枣花娘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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