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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六点多钟,当李志国和女儿李萌萌来到日用化工厂招待所时,王嘉福已不辞而别。原定的欧阳佳子的母亲才舒玉当日请客吃饭,也告吹了。

李志国和李萌萌在房间内发现王嘉福留的一张字条。上面写道:

“在我心中有一座小房子,这座房子是我的,风能进,雨能进,皇帝不能进。我要回家了,住进我自己的小房子里去。谢谢老李,谢谢萌萌。请老李代我向日用化工厂的朋友们致谢,代我向才舒玉致谢……王嘉福。”

王嘉福恍恍惚惚坐着由黄江市发往千合市的长途大客车。此时,他感觉自己精神错乱,不受把控。他还极力保持理智,心想必须马上回家,否则出了问题恐怕难以收场。

中午时分,王嘉福从千合客运站下车。千合客运站离红楼商店不太远,他嫌坐公交车不方便,便到红楼商店把马清文的凤凰牌自行车骑上,告诉他“你过两天去我家取”之后,便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马清文看着王嘉福的背影,觉得王嘉福今天神神叨叨的,连楼门都没进,只在外面喊,说话时语无伦次、破马张飞的。

王嘉福回到家里倒头便睡,还像是没醒酒似的。昏昏沉沉,大脑内错乱不堪,无法挣脱。

傍晚,张文静来到王嘉福的家想要陪王嘉玲过夜。见王嘉福已经回来,便开心地与他寒暄,王嘉福木木地对张文静表示了感谢,张文静感到王嘉福哪地方有些不对劲儿,以为他情绪不好,休息一下就会好起来。

接下来几天,大小媒体对王嘉福拒绝向国家献出技术材料的事情进行了报道,而且观点百分之百站到了官方和国家的立场上,就连王嘉福本人都没采访,便连篇累牍地发表了新闻消息和评述文章。

王嘉福在厂内将所有能看到的报纸都保留了一份,拿回家中。

新闻标题为:《技术资料不献果家,他要做什么》《拒交科技材料被开除干部籍》《工程技术人员敢向果家说不?》《开除干部籍,活该!》《警钟!科技人员被解除干部籍》《谁给的胆量,他跟果家叫板!》《果之耻,拒交技术材料等同于叛国》《青年科技者的反面教材》《与果家对立,就是与仁民对立》《忧思!果之悲哀》《果家需要的时候,他跑了》……

与之前试机仪式时候的新闻标题相比,一个被捧上了天堂,一个被打进了地狱。

这种空前的舆论轰炸,在全国也属罕见。

王嘉福早就料想到舆论会跟进报道,但没想到他们的笔如此狠,如此毒辣,仿佛要把他赶出中国,赶出地球一般。这种空前的压力是始料不及的,把王嘉福的精神重重地击垮了,崩溃了。

尽管你是个铁打的硬汉,面对这般舆论……暴力,也会让你成为一滩烂泥。王嘉福连续失眠,在绝望的临界点上,终于崩塌下去……

最先发现王嘉福失常的是妹妹王嘉玲。

这天傍晚,王嘉玲放学后刚一踏进家门,就听王嘉福在嘟哝“在我心中有一座我自己的小房子,这座房子是我的,风能进,雨能进,皇帝不能进”。起初,王嘉玲以为王嘉福在跟自己说话,便说:“哥,我能进不?”

“嘿嘿嘿,你呀。我要请示神仙,看看神仙怎么说,他让你进我就同意你进,他如果不让你进,你也不能进。这是我的,是我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王嘉福傻傻地说。

“哥,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王嘉玲道。

“告诉你,你不能进,神仙说了。以后不让你进了,我关上门,拿枪把守着,谁进我就开枪。谁也不许进。哈哈哈!”王嘉福道。

“哎呀,我哥这是怎么啦?哥,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好不好,你别吓我,什么神仙神仙的,好好说话好不好。”王嘉玲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急得眼圈发红,泪水噙在眼眶里。

“怎么着,神仙说话你不听嘛,那是我的小房子,是我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小房子。”王嘉福道:“我的房子里边,装着我的技术资料,神圣不可侵犯。神圣,知道不,不可侵犯,你们懂吗?”

……

“哥呀,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王嘉玲上前抱住王嘉福,哽咽道:“是你的小房子,咱们不让他们进好不好。我帮你看着门,任何人都不许进。”

王嘉玲哭了,哭得那么悲切,那么绝望。父母已经不在了,身边只有这么个相依为命的哥哥,如今却变成这般模样,让她实在无法接受。

感知到哥哥王嘉福精神失常了,她懵了,不知所措。

王嘉玲忽然想到了刘金东。每次家里有事的时候刘金东都在场,刘金东是可以信赖的长辈。想到这里,王嘉玲跑到刘金东家,进门就喊:“刘叔,刘叔,你快去看看我哥,我哥他不知道怎么了,一个劲儿地胡说八道。”

“怎么了,嘉玲。”湖南片儿汤话从刘金东的左嘴角抽哒而出:“他怎么了,在哪里?”

“刘叔,我哥在家呢,你快去看看呗。”王嘉玲的眼神和话语中,带着乞求。

“好,我马上去。你别着急。”刘金东又对老伴抽哒道:“你们做好饭先吃吧,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好,你穿上棉袄,别冻着。”刘婶道。

王嘉玲带着刘金东回到家,见王嘉福在炕上坐着,目光呆滞地看着南窗外。两个人进屋,王嘉福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背对着他们。

“小王,你咋了。”刘金东抽哒道。

王嘉福没有任何反应。刘金东爬上炕,用手扒拉王嘉福,道:“小王,我是你刘师傅,你咋了,哪儿不舒服,咱们去厂卫生所看看呀。”

王嘉福转过头看了一眼刘金东,又把头转过去,对着南窗道:“在我心中有一座我自己的小房子,这座房子是我的,风能进,雨能进,皇帝不能进。”

无论刘金东怎么跟王嘉福交流,他就是不回答,一个劲儿地重复“在我心中有一座我自己的小房子,这座房子是我的,风能进,雨能进,皇帝不能进”。

……

“嘉玲,嘉福看样子是被折磨出精神病了。你别怕,我马上带他去厂卫生所看一看。”刘金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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