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食言了。
接连数月，别说小禾，山间连个女妖的影子都没有。
也是，龙州此地神兽仙草遍布，这些奇珍异兽的脾性并不好相与，寻常的仙人避之不及，不要说小小的山野之妖。
陆珺终于将小禾的事抛到了脑后。
西荒偌大, 那位女妖也并未真正的通名。
这几日，他在龙州同食铁兽们处在一起，待得很不称心。
许是初来乍到的缘故，食铁兽们着实喜欢捉弄他，白日里成群结队地将他在山野之间撵来撵去，夜间化身梦貘每每惹他不得入眠。
这日, 小陆珺再度被食铁兽追得灰头土脸。
他怅然坐在一眼山泉旁，也懒得去管身上的一团乱, 从怀中掏出自己那枚伴生玉琮, 痴痴呆呆地看了好一阵。
母亲将他寄养在西蜀的这些时日封去了他的大半神力，叮嘱他若非要命的紧急关头，绝对不能解开玉琮上的封印。
当时的他还不明所以，如今看来，失了神力的他跟个山野地仙也没什么区别，原来没有力量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想着，又俯身去看泉水中的自己。
周身沾着泥污、野草、树叶，好不狼狈。
算了，总归是要克服的。
陆珺再度俯身，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动用那方软帕，只双手捧起一汪山泉，正要去净面, 泉水之中似乎映出个模模糊糊的东西，迅速地由远及近。
这……
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陆珺抬头望去，只见一朵飞得十分不稳的云偏偏倒倒向他冲过来, 还有个声音在喊：“接住我接住我！”
小禾？
他脑子里怔怔地浮现出这个名字。
然而这点时间并未让他来得及反应。
云团子赫然散开，熟悉的白衣少女从云朵之中掉了出来, 直直地扑向他。
女妖温软的身体带着山野空灵的清香撞入他的怀中。
下一秒，陆珺与风禾齐齐滚落在他身后的野花丛里。
一时间，周身的空气似乎沉寂下去了，虽听得泉水叮咚，鸟鸣蜂唱，独独少女失了声响。
陆珺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搂在她腰际上的手，不知到底该收还是不该收。
“你……还好吗？”
“你好笨……”半晌，风禾终于动了动，嘴里小声嘟囔着。
不过她对这个肉垫子还算满意，并没有着急起身，只撑着一双手爬起来，注视着少年的脸，啧啧称奇道。
“咦？都这么多时日了，你还没学会洗脸啊？”
“……”
陆珺望着上方那张凑得很近的俏脸，不知该不该解释。
“怎么不说话？被我撞傻了？”风禾伸出一只手，肆无忌惮地去捏少年的脸，肆意搓扁揉圆，一边叹道，“嘶……居然都不喊疼？怎么办？不会要我负责养你吧？”
“没有……”陆珺终于将手拿开, 将风禾的手腕捉住，以制止她放肆的行为。
“哎呀，没傻呀，不用养你了，真是太好了！”女妖的一双美眸笑得眯了起来。
但似乎没有起身的意识，甚至将未被捉住的那只手肘撑在他胸膛上，扶着下巴，玩味地看着眼下被自己制得服服帖的“小仙倌”。
“？”陆珺不解。
“叫声姐姐来听听。”
“……”陆珺撇过头。
“叫姐姐！”
“不叫！”
“哎！算了算了，脸都洗不干净的小弟，认下来也没意思。”风禾终于翻身到一旁坐起，假装用鄙夷的眼光去看被她欺负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小土，心中暗暗发笑。
没了少女的压制，陆珺终于坐起来，胸口一阵上下起伏，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却不太懂这缘由。
或许是刚才真的被撞懵了吧。
哦对了，洗脸。
感受到少女的炯炯目光，他干脆俯身跪坐到山泉边，将脸整个浸了进去。
“呀，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风禾连忙将他拽起来。
“我……洗脸。”陆珺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哦，你这个方法不对，我来教你！”
西荒众妖都知道，这猫妖虽只是金翅仙尊门下最小的弟子，却有一副好为人师的“好习惯”。
风禾此时还没掌握避尘诀的精髓，于是大义凛然地跪坐在泉水边，用水接上一泓清泉，将脸埋进去洗濯，反复几回之后，又用袖子去旁边卷了一片树叶，将水珠拭去。
她笑盈盈地抬头，一张明媚的脸孔天然去雕饰，将身后的风景都衬得失了颜色。
“……”
陆珺很想说这个不需要她教，但见她如此认真，却开不了这个口。
好在对方似乎也并不想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道，“可惜我的软帕丢了，那个比较好用。”
“呃……”陆珺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包裹着玉琮的软帕递过去，“你是说这个？”
“咦？”风禾从地上弹起来，两步凑到她身旁，将那方软帕取走，惊异地说出一句，“原来小土是偷帕贼？”
“是你那天掉下的。”
陆珺脸上浮起一丝怒意，小禾怎么捉弄自己都行，但是“贼”这种污蔑是他不能承受的。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见他真怒了，风禾用手打了两下自己的嘴，“是我胡说，你别生气嘛。”
陆珺不想听她解释，转身就往回走，只听身后响起水声，片刻后，口无遮拦的妖精少女追上来，拉住他的袖子。
“你别拦我。”
她拽得很紧。
陆珺抽手未果，只撇头不去看她。
他敏感地觉得，虽然自己现在正在气头上，但只要见了小禾那双泛着水波的眼，定会心软。
“对不起嘛。”
风禾挡在他身前，未等少年反应过来，再次湿哒哒的软帕将他的面庞擦拭了一遍，泥污取出后，露出那张表情不怎么好看的俊脸。
“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以后我日日来帮你净面赔罪可好？”女妖果真娇滴滴地开口了。
“……”
陆珺觉得自己果然不生气了，但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想到她数月前曾说，不日就来寻自己，结果过了这么久才来……估摸着这小禾的话也不能全听全信。
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风禾连忙解释道：“那日我骑着白鹿出来，嗯，朝晖神女虽没说什么，我却挨了师尊好一顿训，然后他逼我学会驾云术才肯放我出洞府……”
说完，她眼巴巴地盯着眼前好看的小少年，那眼里的意味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陆珺挑了挑眉。
怪不得，刚才那朵云驾得跌跌撞撞的，她的架云之术如此生疏，确实像是刚刚学会不久。
不过，他有些疑惑，认认真真将眼前的少女打量了一番。
这，的确是一位妖精的化身没错啊。
“驾云之术，不是只有仙人才会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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