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接近真相
颜凝听出来了，丙公的意思是：章珏在今天的供述中，既说了谎，又用谎言将他们引向了错误的方向。
“那么，”颜凝皱着眉反问道：“明公认为今天章珏的话，能信几分？”
丙吉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顺着时间整理，“我们上午见到的章珏，他的应对方式还是沉默和否认；而刚才见到的，却是将所有的罪行认了下来。那么是什么导致了这个改变呢，我认为正是我重提他父兄的失踪一案，和谈及他的朋友关系。”
顿了顿，他又说：“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出符合逻辑的假的作案方式，实在是不容易，所以他提出需要更正的地方，其实都不能自圆其说，比如龙齿羁的伤口，高祖弓箭的丢失，和对史御史的指控……除了，他对史公子的尸身加以报复，这个很好被证明，所以没有撒谎。”
那是自己的失误，颜凝惭愧地抿着嘴点点头，补充道：“这件事有可能案发时做，也有可能是事后去割下的。不过，当时我只是猜测是史御史，他原话是说害他父兄的不是史公子。”
“嗯，他是想把矛头引向史御史，虽然律法管不到龙阳之好，但还因此杀了人，就能把一个官员从仕途到名声，全给毁了！更别提本身就是监管百官的御史大夫了。而这，是章珏的另一个目的。”
“这招也太狠了，”颜凝叹道：“一个朝廷三公犯了这样的事，也许一般的府衙不敢管，但捅到廷尉这里就有用得多，皇上治法严苛，又是在这种关键时期，若是从严查处起来，那至少这史氏家族的几代清誉是没了。”
“是啊，所以这话被章李氏及时打断了，我推断她是知道一些内情的。章珏怕章李氏为了救他而坦白，便趁此时当着她的面，说出自己对案件的一整套设计，也是在向阿母传递决心。”丙吉又想起石拓对章家兄弟的印象，又一次印证了人真是不可貌相，“章珏太刚烈，太有自己的主意了，所以章李氏当时只能那么求他。”
他接着总结道：“章珏的认罪帮了朋友、毁了史家、保了母亲，你说，这是不是在让我们替他办事。若是遇到一个想尽快结案交差的廷尉，那这送上门来的功劳，何乐而不为呢。”
“这……这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啊，就那么深谙官场？”颜凝听得出了神，待丙吉喝了口茶，看着他，他才慨叹道：“我都觉得自愧弗如了，虽然他编的案情有漏洞，但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设计的，目的还那么周到……”
说到这里，颜凝突然想到，“哦，莫不是就因为这些，明公虽知道他的认罪都是谎言，还要把他关进大牢？”
丙吉笑了，“你能想到这层，就不用惭愧了。”他点点头，“他和那个朋友，一定是有计划的，当然，也有很深的感情，否则，不会第一时间就想着要替他顶罪。我这是将计就计，现在有理由光明正大地关押他们，史府找过来都不怕；而且，能趁着这时间，调查章珏的那些谎言，到时候若查明他不是凶手，我自会还他自由。”
“明白了！”颜凝坐直，已是领命状态，“那明公，下一步需我去史府探查吗？”
丙吉却是摇头，“不能绷得太紧，石拓在那里呆了一下午，到现在还没回来，你接着再去，就太明显了。”想了想又说：“我让石拓去查章氏父子的情况，从那个所谓的朋友开始……应该不难，会用龙齿羁，也许还是朝廷武官。”
颜凝想起史府房顶上那条官用腰牌上的丝穗，“对！那我去找吴皮，看能否把凶器是龙齿羁定为铁证。”
丙吉颔首，“我这边，也是该走走关系了，史御史到底是清是浊，可以先看看同僚们心中的那杆秤。”他重重叹了口气，像是放松了下来，却愈是显得疲惫憔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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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的夜，总是来得很晚。
厨城门外的官道上，大都是从东、西两市出城的商人，所以闭市后，没等天黑，人就已经很少了。
一辆马车载着两位头戴帽纱的年轻女子，正疾驶在官道上。
马车没有蓬，尘土飞扬，前面的车夫也顾不上了，因为女子们给了双倍的价钱，要求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长安城。
“像是在逃命。”车夫暗忖，自己该不该接下这一单活计，其实他是犹豫的。
但看这两名妙龄女子身姿绰约，帽纱后的面容姣好……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犹豫的当儿，人家又加了高价，他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就是没舍得说出来。
现在好了，离渭水边越来越近了，到时候就是空车回城，也值了。
就在车夫恍神的一瞬，突然，一团黑影从他身侧撞了过来，落点在他的右肩上。
车夫只感觉他的右胳膊立马被卸了一般没了知觉，然后整个人就像是滚下山的石头，飞了出去。
撞开车夫的黑影稳稳地落在了车夫的座位上，抓起落下的马匹缰绳，继续驾驶马车。
马儿没有受惊，车后的两个女子却都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叫声越来越大，因为她们发现，马车已经被来人驾着，驶向了路旁的树林中……
昏倒在官道坡下的车夫醒过来时，眼前已是漆黑一片，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只有一只胳膊能动，这才慢慢想起来刚才的遭遇。
车夫呻吟着，骂着撞他混蛋的祖宗，爬起来往官道上走。
就在这时，眼前的场景又让他混乱了，只见他的马和车正乖乖地停在官道一侧，马儿时而无聊地跺着蹄子，车后却已经没有了两个女子。
若不是自己的右胳膊还在无力地耷拉着，他几乎要怀疑这只是个噩梦，那撞他的混蛋，居然还好心地把马车还给了他。
那么，这混蛋只是要掳走两个女子？
看来她们真的是在逃命，可她们现在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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