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风尧看着眼前带血的布，没有伸手。
“他不会将你如何，天日教更不会，等你带着妻子女儿离开缙云，除了我，没有旧人能找到你。”沈轻灵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可眼底的暗色叫人看着心惊不已，“当然，你也可以试试不送……”
明明没有什么恐吓的话，纪风尧却情不自禁地吞咽了几口唾沫。
“我们送，我们送。”红娘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蹒跚着过来接下沈轻灵手里的布，“您请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东西带到。”
大约是觉得口头承诺不太牢靠，红娘又急忙把怀里的金锭拿出来，全数推到了沈轻灵手里，说：“您若不信我们，可以先把钱收回去。”
给出去的钱，沈轻灵也没想着拿回来。
她反手把金锭放在纪风尧身边，不甚在意地说道：“钱你们可以留着，毕竟从这儿出去之后，有的是用钱的地方。”
话里话外的大度与胜券在握，令纪风尧绷紧了身子。
“你……”纪风尧斟酌了一下，问：“有把握端了天日教分舵？这里是十大分舵之首，你若有本事能端掉它，我与红娘愿意为你跑这一趟。甚至……”
沈轻灵平静地望着纪风尧，等待他的下文。
“我可以告诉你总舵的位置。”
一个藏在乡野的可疑教派，其恫吓百姓，掳走幼童，所行之事皆恶，沈轻灵来此一趟，当有必要铲除。
不过，要真是树大根深，把这事丢给处州刺史和大理寺，也不是不可以。
“总舵的位置不急，等我从这里脱身，我自然会去寻你。”沈轻灵掸了掸袍子起身。
这话一出，纪风尧就知道眼前这人不是在说扯谎诳人。
“时候不早了，既然他说午时你们可以离开，那就趁早吧，不要误了时间。”说完，沈轻灵俯身连金锭带纪风尧，一并抱了起来。
哪怕纪风尧并不瘦弱，可半身残废的他，对沈轻灵来说并不成问题。
“多、多谢。”分外窘迫的纪风尧侧开了头。
匆匆把纪风尧一家送出去，沈轻灵又绕回了院子里。
这会儿，两个神使已经晕晕乎乎，不知外头时日几何了。
沈轻灵有意让他们领着自己回分舵，便假装不察，给了那老五逃脱的机会。
老五果然上道，立马反制，将沈轻灵给捆了起来。
为解气，老五甚至没顾得上去找自己的同伴，先给沈轻灵来了顿修理，逮着沈轻灵的脸打。
沈轻灵一声不吭，叫老五越打越没兴趣，便停下来，唾了口，说：“小娘子现在还能淡定，等回了舵里，定叫你哭不出来。”
外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老五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兄弟被绑着，连忙跑出去救人。
等沈轻灵真正被带到这个所谓的天日教分舵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两个神使一夜不归，进了分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被几个蒙面人带走了，而沈轻灵被几人扛着，丢去了一个类似水牢的地方。
冰冷幽暗一条条廊道分割开了无数件牢房，牢房里除了几摞湿冷的草垛外，再无他物。
好在，也没有蛇虫。
四下昏暗极了，仅有的一点光亮便是廊道里的零星几盏快熄灭的油灯。往来的守卫们身穿黑衣，头戴黑帽，行走间无声又迅速，如同鬼魅。
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大概是这水牢里唯一的动静。
沈轻灵被关押的地方是一排牢房的最后一间，在她左边是崎岖不平的石壁，上面被刻满了一时间无法识别的文字，右边则是另一间牢房，里面躺着个生死不知的女人。
也不知道到底躺了多久，沈轻灵感觉到身体里的药性渐渐地消褪，便蠕动着身体离开污水洼，勉强倚着石壁坐了起来。
“哟，还活着。”
对面那个女人倒是睁开眼，冲着沈轻灵吆喝了声，又嘻嘻笑道：“不过没事，反正很快就会死的，何必费那个力气坐起来。”
到这时，沈轻灵才看清楚，女人一边的眼眶是空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沈轻灵换了个轻松的姿势，问道。
尽管她们两个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安静得连呼吸都能听到的地方，还是特别明显。所以两句话的功夫，守卫们就已经站到了沈轻灵和女人的牢房门口。
“吵什么？闭嘴。”守卫半点不客气，探手进牢房后，扬鞭甩在了女人的身上。
沈轻灵这边的守卫倒是想一样，可惜沈轻灵坐得远一些，守卫有些鞭长莫及。于是他便尤为恼怒地吼了声，说：“再吵，等下生祭第一个扔你下虿盆。”
生祭两个字落在沈轻灵耳中，便成了一个机会。
旁边的女人挨了一鞭子，倒没有痛呼，而是格外妖娆地扭动了几下，昂头冲着那守卫说：“死样，昨夜与奴家春宵一刻的时候，大人可没有这么凶悍呢。”
结果守卫脸色不改，冷声道：“上你是一回事，白日里也得给老子老实点，否则你也没好果子吃。”
只是撂下狠话之后，两个守卫到底还是走了，且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往这儿走，似乎是给那女人一个面子，不做计较。
“看，我就是这么进来的。”女人单手撑着身子，斜望沈轻灵一眼，笑着说：“老娘在外面时，可是春楼花魁，如今辗转几年，落了个色衰人残，便只能在这种狗屁地方等死了。”
沈轻灵敛眸听着，等到女人说完了，才问：“既然如此，想出去吗？”
想出去吗？
女人几乎是立刻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身子重新跌回了湿草垛里，嘴里则说道：“进了水牢的，谁能出去？哦，也对，能出去的，都是被扔下虿盆的，死路一条。”
说完，她指了指自己空了的那个眼眶。
“为了不下去，我可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些个豺狼在床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比地府恶鬼更甚。”
她的右手——
没有尾指。
花白的骨头就那么光秃秃地杵在手掌上，血肉在底部结痂，看着格外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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