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怀听到“炸药”二字后，心中急火猛蹿，他拼尽全身力量把嘴蹭向砖墙，硬生生将堵嘴布顶了出去，顾不上嘴唇流血，便向工人宿舍连声大喊：“快跑，有炸弹。”赵兴怀声嘶力竭的狂叫声惊醒了宿舍工人，大家顾不上穿好衣服全都跑到院子里。
这时候，打更的老李头也跑了过来冲着他大喊：“赵社长，您这是怎么啦？”赵兴怀顾不上解释，只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朝着大家狂喊：“快跑，厂里有炸弹。”数十名工人惊恐中纷纷迎着大风朝工厂大门口跑去。
赵兴怀的喊叫声还没落下，只听得城内方向爆炸声已成一片，老李头哆嗦着双手给赵兴怀松绑，赵兴怀喘着粗气只说了一句：“有人要害王福，让他小心。”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光从眼前升起，赵兴怀本能地将自己的身体压向老李头。
华丰面粉厂剧烈的爆炸声伴随着日机的炸弹声响起时，整日吹起的狂风卷积而至的乌云已经密布长安城上空。这时候，一道闪电刺穿乌云，紧接着天边响起一声声炸雷，顷刻间，犹如瀑布般垂落的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身处滚滚浓烟中的长安城雷鸣电闪、大雨如注。
身在西城货运站的王福站在夜雨中，依稀望见城外徐家庄方向烟尘四起，心里顿时感觉不妙，等他领着接货的伙计们冒雨赶回面粉厂时，黑暗中的厂房几乎全部被夷为平地，赵兴怀和六名没来得及跑出的工人当场被炸身亡，身受重伤的老李头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看着眼前惨烈的场景，抱头痛哭的王福双膝跪在泥水里，仰面朝天发出一声声长啸，而后挥舞着拳头疯狂地朝着地面砸出一个个水坑。
肖玉仁是后半夜才知道面粉厂被炸了，他给王福说了一声“救人要紧”便默不作声。肖玉仁心里很清楚，日寇飞机通常是轰炸完西南重镇重庆，在返回途中将剩余的炸弹顺便投向长安城，而且从来都是选择人口稠密店铺众多的城区轰炸，目的就是要在全国各地不断制造人心惶惶的局面。在这样的风雨交加之夜，日机是万万不会冒着大雨前来轰炸的，即便是从重庆返回途中扔炸弹，偏巧遇上长安城风狂雨骤，也只能瞬时呼啸而过，匆匆扔下炸弹了事，又怎会摸黑冒雨将炸弹准确无误地扔进漆黑一片的面粉厂内呢？他怀疑面粉厂爆炸定然是人为制造的，那么这个如此狠毒的人究竟是谁呢？肖玉仁心里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李震。
赵兴怀死了，他死在肖家的面粉厂里，长安秦腔总社再次失去了一位好社长，众弟子伤心欲绝。王福陪着肖玉仁站在赵兴怀的灵堂前泪眼婆娑，他内心极为愧疚没有保护好这位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沈金书、寒梅等人纷纷上前劝他不要太自责了。
秋雾弥漫中，赵兴怀下葬于观山坡陈凤良老社长的墓地旁。
王福是后来从伤愈的老李头口里知道爆炸当晚的真实情形的，尤其是听到赵兴怀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时，王福便知道赵社长是替他而死的。
又是一个绵绵秋雨天，王福独自来到观山坡默默地站在赵兴怀墓前。秋雨拍打在他的脸上，浑身的衣裳已被雨水淋透，天空中深灰色的乌云湿沉沉地压着大地，远处山坡上的老树在雨雾中阴郁而寂静，一声声乌鸦的哀鸣在观山坡深谷中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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