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拿着赵克给他的鸡蛋来到饲养员小屋的时候，发现秀秀正在掉眼泪，囤囤儿坐在一边一声不吭，瞎子老头摇着头只是不住地叹气，见时光来了秀秀忙抹抹眼睛，装出笑脸说：“来了？”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看到秀秀的样子时光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不安地低声问囤囤儿：“怎么啦，囤儿，这是？”
“她还是惦记上学去，娘不让……”囤囤儿小声说。
“你娘也有她的理儿”瞎子老头不紧不慢地说，“寻思着佐不过也是回家干活儿，早晚都是一样的事儿。再者说了，你娘也不容易不是吗……”
“我也不是非要上不可，”秀秀竭力地想装着无所谓，强笑着，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涌出了眼框，她急忙伸手抹了去说，“我就是觉得心里憋得慌，为什么囤儿可以上，我就不能上，就因为我是女的吗……”
囤囤儿有些不落忍地对姐姐说，“姐，你别难受，一会儿我回去对娘说，我回来，让你去上啊……”
“去！谁用你拍马屁？”秀秀要强地瞪了弟弟一眼说，“我才不难受呢，就想念叨念叨，念叨念叨心里就痛快了。”
“快开学了吧，你们？”时光望着秀秀被泪水弄得有些红肿的眼睛关切地问，“学校离这儿远吗？”
瞎子老头说：“不远，就在公社那半拉，说话这过了春节就开学了，横是跟你们城里头差不太多。……秀，听你三叔一句话，别给你娘添堵了，她也是没着儿了不是吗？你们琢磨啊，连他们城里的学生上了学不也是到咱这儿来劳动吗，现而今都是这么当子事儿。得了，咱憋屈就憋屈点儿吧，啊？”
“我娘跟她念叨的时候她还答应的好好的呢，”囤囤儿说，“其实我姐比谁都心痛我娘，可出了门她就掉开金豆啦，还不让我告诉娘……”
时光灵机一动地说：“对了，我家里有你们的课本，下次有人回去托人给捎来，你看看，跟上学校一个样……”
“真的吗？”一听这个秀秀脸上绽开了笑容，“那可太好了，您说呢三叔？我其实就是想多瞧点书，要不回了家就是干活儿，没别的事干。”
“那你不怕自己个儿想的多了，老是看书？”秀秀的笑容马上感染了时光，他也笑了起来说，“人一知道的事多了想的就多了，我就老是觉得自己个儿看的太多了，都不敢再看了……”
“我不是唉，我！”秀秀高兴了起来说，“我就想瞧瞧人家书里怎么写的，哪些事儿应当想哪些事儿最好不去想……”
囤囤儿嘟囔着：“就知道看书，有什么劲呢？”说着一个人到外面去看马蛋子了。
时光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想法，觉得很奇特，又问：“要是书里边写的是骗人的话呢，你不就让人家给骗了吗？”
瞎子老头在一边笑了起来说：“唉——却来说这多瞧点书不是什么坏事，看怎么个瞧法儿了，得琢磨，瞧书跟瞧这世上的人和事儿似的，那理儿啊都是琢磨出来的，是吧秀？”
“是，”秀秀说，然后又对时光问：“你说呢？”
时光听着瞎子老头说的话，突然间的又想起了一个他更关心的事来，他看着瞎子老头，又看看这姐弟俩一下子不知如何开口，突然愣在那儿了。
“怎么了？你的书是不是还有用呢不好往这拿吧，是吗？”囤囤儿又走进屋里看着时光的样子机灵地问。
秀秀也忙说：“对了，光顾了自己个儿高兴了，你那书要是不得拿就算了，不能难为你啊。”
“他才不是为这码子事儿呢，你们俩这是哪儿和哪儿啊？”瞎子老头笑了起来说，“他一准儿是想着囤儿要开学啦，秀秀呢，要去当计分员儿，这儿还得有人儿啊，队上得再找个人儿来照看马蛋子呀？他喜欢这事由儿，喜欢伺候马蛋子，没错吧？”
姐弟俩几乎同时对时光说：“真的吗？”
时光点点头，望着瞎子老头真不明白他哪儿来的这种能琢磨到人心里边去的本事。
“去，囤儿，把宝贵叫来。”秀秀立刻拿出了大人的口气说，“就说我找他有事儿，快去。”
时光一提起刘宝贵有些心有余悸地说：“那，不好吧？再说，他一来，我就讲不了……那什么了，我就……”他唯恐自己今天准备了一天的故事讲不成，好像比听故事的人还在意。
“那说完事儿就让他走，”秀秀说，“还愣着干嘛？快去呀，囤儿？”
囤囤儿笑着一溜烟儿似的跑出去了……
时光拿出自己带来的布口袋让秀秀看，里边是他刚从赵克那里弄来的白花花的鸡蛋。秀秀甜甜地笑了，也从兜里拿出来几个鸡蛋在眼前晃了晃，时光从布袋里拿出两个鸡蛋和秀秀一起走到屋外马蛋子跟前，两人互相会心地笑着，把生鸡蛋打破在马蛋子的食槽子里，马蛋子香甜地吃了起来。
时光望着秀秀，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孩子，回到了儿童时代。就像小的时候和姐姐过家家儿，用一些食物在喂院里的小鸡小猫……
秀秀可能感觉到了时光在看她，扭过头望着他，说：“三叔说了，照这样过了春节，一开春，就可以拉着马蛋子到村外边遛了。”
“啊？”时光醒过神儿来似的说，“我，是想，那太好了，不是吗？我是说，我现在想摸，摸摸——它，会让……吗？我喂了它这么多天了，你说？”
看着时光拘谨的样子秀秀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嘻嘻嘻嘻，你可真有意思，那你就试试呗？我想它让，它知道你是喜欢它……”
秀秀抓起时光的手放到马蛋子脖子上。
马蛋子先是显得一惊，用力摆了一下脑袋接着就安静下来了。任时光的手怎么摸，仍是低头吃着加了鸡蛋的草料。时光只觉得马蛋子的身子温热而又柔软，一时间他举得自己的心也变得柔软了，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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