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其庸的声音洪亮，“古大椿，给你胆子了是吧？你跟我这儿玩什么呢？想要跳楼？那你就跳啊！用不用我叫你儿子过来，看看你在这儿现场直插啊？”
韩骁不禁吓了一跳。“方理，您先别……”
他们在秘书处做事的，经常能够看到各地报上来的舆情。现在的地方群众，可不像原来那么听话了。尤其是这种激烈的行为，稍不注意，就容易酿成群体性事件。现在政府处理这种事件的时候，有时甚至要叫心理专家到场。像方其庸这种做法，他可是头一次见到。
“……激化矛盾”后面的四个字还没说出口。
他就看到那位姓古的大爷，像是学过了川剧里的变脸术一样。
原本怒发皆张，一脸猛张飞更热他，瞬间变得低眉顺眼，像个小媳妇儿一样，一骗腿，就从阳台上下来了。动作十分敏捷，像是练过一样。
“古大爷。”
姜妙瑛这时才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您怎么说话不算话啊，不是说先在会议室里歇会儿，我们小薛都去给您打饭了，怎么一转眼，您又上窗台儿了呢？”
在她边上，是个看起来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站在那儿满脸通红，手里还拎着一个饭盒。
“我怎么着。”
古大爷一把抓过饭盒，揣在怀里。
“老方，我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找你求援来了，你总不能一点不管吧。”
“屋里说。”方其庸皱着眉头，打开办公室的门，把韩骁和古大爷让进来，又和姜妙瑛说：“你们两个先去忙吧，这里我来处置。”
那位小薛姑娘，还是鼻尖通红，一脸害怕的表情，姜妙瑛安慰了她几句，把她拉走了。
方其庸给韩骁泡了杯茶，才说：“不是早就给你解决政策了吗，该申请的补助也申请了，寇律师也帮你儿子把工资要回来了，你们的残疾补贴，再加上民政那边的，一个月至少两千多吧，温饱问题总能解决吧？”
古大爷倒是不客气，像回自己家了一样，直接拿一次性杯子接了杯开水。
“工资是讨回来了，可我家小子还得找工作吧，他好歹念过大专，学过技术，不能天天跟家里躺着混吃等死吧？”
他往后一靠，眼睛看着地上的铺盖。
“你得给我家小子找个工作。”
方其庸又好气又好笑，“专门针对残疾人的招聘会不是组织过两次了吗，而且也有两家企业跟古董有意向了，我不信他没跟你说。”
方其庸一脸笃定的说：“你今天肯定不是为这事儿。”他瞪了古大爷一眼，又抓过一把茶叶，扔到他杯子里，“有什么话赶紧说。”
“嘿嘿。”
古大爷有些不好意思。
“我寻思过了，我儿子有技术，工作好找，但是总不能单个儿过一辈子吧。你们得想辙，负责给他找个对象。”
他往沙发上一靠，“这事要是弄好了，我就算能闭眼了。”
“古大椿！”
方其庸瞪了他一眼，“我这儿是给残疾人服务的地方，不是婚姻介绍所！你把我当保媒拉纤的媒婆了是吧？”
“那不是。”
古大椿嘟囔一句，“反正，这事你得管。人家电视上都说了，现在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矛盾你得给我们解决吧。”
韩骁瞪大眼睛，他没想到这老头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
方其庸叹了口气，声音变的柔和起来。
“古董也是我以前帮扶过的，以前考上大专的时候，残联不是还给他发奖金了吗。你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管，可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儿对吧。”
他从身边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我临时帮你申请的补助，两千，你也别嫌少，先拿着应应急。”
古大椿揣在兜里，咧开嘴笑了，“领导，发到啥时候？”
“发到古董找到工作为止！”方其庸瞪了他一眼，“现在能回去了不？看见古董让他别着急，他的事儿我想着呢。”
“那是，那小子在家里也一直念叨你呢。”古大椿麻利地把地上的铺盖卷扛起来，转身要往外走。
“等等！”方其庸瞪了一眼，“你不跟人家韩领导道歉？”
“那是，那是。”古大椿赶紧给韩骁鞠了个躬，“其实我和方领导关系挺好的，刚才的事儿，您也别往心里去。”
说完，他一拐一拐的走了。
方其庸把他送到电梯口，回来关上门，往椅子上一靠，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韩科，你别见笑。”
韩骁赶紧坐直了身体。
“今天我是特地来向您报道的，您叫我小韩就行。刚才那位……是您的熟人？”
“把你吓着了吧？”方其庸苦笑道，“我来这儿二十年了，认识他也一样。当年刚下村的时候，他是我的帮扶对象，那时候，古董出生还没几年，确诊了先天脊柱侧弯，治病就花了不少钱，再加上他又没劳动能力，那时候他家穷的……”
方其庸摇摇头，一副不愿意回想的样子。
“一户多残，老残一体，他们算是占全了。这些年，要是没有政府的持持，日子是真过不下去。”
“他来找我，也不是头一回了，你别看他咋咋乎乎的，其实都是吓唬人。光是说跳楼，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刚才说要让我给他儿子介绍对象，也不是真要把这事儿办得怎么样，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要点好处。”
韩骁听得目瞪口呆，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被上了一课。
“所以，您就自掏腰包……”
他当然看得出来，方其庸掏出的那个信封，根本不是什么申请的补贴，就是自己掏的钱。
“这些年政策好了，他家日子也能过得下去，可是开销也大，总是紧巴巴的，能帮我就帮一点。”方其庸感慨的说，“其实我刚才躲着他，也是不知道跟他说啥，想着等古董的工作有着落了，再跟他交代一声。那两千块钱，本来刚才想让小姜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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