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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个作家在北京见面的时候,我说起,我童年的一半时间都是在姥娘家度过的,竟然没有见过她!

她也感觉很奇怪,笑着说:那个时候,都是男孩子跟男孩子玩,女孩子跟女孩子玩,自然不会熟了。

不过,我和她虽然在那时没有碰过面,但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怕我五舅。

五舅是一个教书先生。我没上学的时候还好,一旦上了学,再去他家,他第一句就会问: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能进前十名吗?

如果我考得好,他就会说别骄傲啊,继续努力。如果考得不好,他又说:别整天就知道玩,没事也多看看书……

所以,即使我去了姥娘家,也不愿意在五舅待太长时间。

从我们家往西走,过了一条沟,就到了另外一个小村子,穿过这个村子,再往西,就可以看见我姥娘的那个村子了。

这期间,要从田间的小道走,路过一片林地,也就是坟地。

记得以前,每一次去姥娘家前,我娘都会从桃树上折下一根桃条,插在自行车上,辟邪用的。

说来也怪,如果哪一次忘了插桃条,我肯定会掉魂的。一掉了魂,就眼中无神,不吃不喝,也不困。

遇到了这种情况,一到了姥娘家,就赶紧去找村子里的大仙,给我捧魂。

我现在还记得捧魂时情形:我站在大仙跟前,只见他双手从地上捧起什么,慢慢的举起,到了我头部的时候,噗的一声,把他双手里的空气吹向我……

如此两三次,我居然好了。

小孩子掉魂,在农村是一个极其普遍的现象。每遇到这种情况,不要送医院了,即使送过去了,医生也会说:掉魂了,找个人给捧一下就好了。

我不是学医的,说真的,到现在我也没搞明白掉魂、捧魂是怎么回事。

姑且存疑吧。

再说我姥娘家。他们这个村子非常大,大到我从来没有走个遍,我所熟悉的,也就是我的几个舅舅家,以及村子东头我们来时经过的那条小路,以及村西头的那一片。

其余的地方,对我来说,都是未知之地,而我也没有兴趣去探索。

姥娘家在村子的中间,两间茅草土屋,院子不大,她一个人住。外爷很早就去世了,我没见过他,也没见过他的相片。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中间贴着蓬莱三仙的大画,旁边有两幅对联,写着: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下面是一张八仙桌,和一张饭桌,几把椅子。床和衣柜靠着东墙,一口棺材靠着西墙。

我刚开始在姥娘家看到棺材,也很惊讶,问:这是给谁的?

旁人说:给你姥娘的。

姥娘对此也不忌讳。

其实,在80年代的农村,你经常能够在老人的房间里看到做好的棺材,或者放着一堆棺材板。预备好了的,总比临时四处买的好。有一些老人,甚至在自己腿脚利索的时候,就给自己买好了棺材板,放在自己屋子里,心里踏实。

克服了最初的恐惧,一位表哥笑嘻嘻的,带着我爬进了棺材,给我看他们的宝藏!里面居然,放满了画书!也就是连环画!

从此,我每天都会爬进棺材,找画书看。

如果是过年的时候来姥娘家,那好吃的就太多啦!按照我们那里的风俗,年前,每一个儿子包括出嫁的女儿,都要给割几斤猪肉,送到爸妈家里来。

所以,在这个时候,姥娘家的猪肉最多,因为她有五个儿子,两个闺女。她一个人是吃不完的,过完了年,天热了,也不好放。就算做腊肉,也吃不了。于是包扁食的时候,里面放的全是肉,没有一点青菜。临走的时候,除了给我一张大票当压岁钱,还会让我娘带走一些肉。

姥娘知道我喜欢吃甜食,就床头的柜子上,放了一盒酥,每天早上起来,就给我吃一块。

我娘是姥娘最小的孩子,一般家长都偏爱最小的孩子,因人及人,她虽然有一群孙子,我感觉,她最疼的就是我了。

记得在去姥娘家前,我问过我娘:五个舅都让我去他们家里吃饭,我应该去谁家?

娘说:去谁家吃饭都行。

下面说说我的一个大姨,和五个舅舅。

大姨家在河南,过年走亲戚的时候,我能在姥娘家碰见她,她的年龄也大了,相貌上和姥娘很像。

大舅家住在路北。这个路,就是我们从东边来,进村子的那条路,它从东至西,贯穿了整个村子。大舅家有一个大表哥,大表哥的儿子,年龄比我还大,每次他喊我“表叔”的时候,他不好意思,我也不好意思。

二舅住在姥娘家西边,家里有两个表哥,大表哥都已经结婚了。他们家开了一个商店,每次去都给我拿吃的,所以,我好不意思去他家里玩。因为二舅在我五个舅里,长得最胖,所以我偷偷的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大胖子舅。

三舅家在姥娘家的东北边,隔着一个大池塘,还有一个生产队的小院子。三舅会做变鸡蛋,经常遛乡。记得有一次,他遛乡太久了,走了太多村子,都忘了哪是哪了,直到到了我们村,邻居对我娘说:咱庄上来了一个做变鸡蛋的,说是锦桥的,你去看看是不是你娘家人?……我娘于是就去了,一看,正是我三舅,大晌午的他还没有吃饭,一直给人家做变鸡蛋呢。我娘就把三舅带到家里,给他做饭吃。

三舅家有三个表哥,大表哥手艺非常巧,会拿子弹壳做削瓜刀。二表哥、三表哥,年龄比我大几岁,我和他们玩得比较熟。

四舅家住在村西头,再过去就是大马路了,往北可以到镇子上。家里也有三个表哥,和一个表姐,叫钗钗姐。他们家忙的时候,都是钗钗姐带着我。

五舅家在四舅的西北角,不远,走过去两三分钟,院子里露出几杆竹的就是。家里有一个表哥,一个表姐,和一个表弟。可是,五舅是教书先生,表哥又是学霸,表弟也很用功。所以,我和他们玩不到一起。

所以,在姥娘家度过的日子里,我经常去三舅、四舅家,和这两家的表哥玩,白天去割草,傍晚去河里洗澡,晚上回家看电视,过得天真灿漫,无忧无虑。

那是我童年里,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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