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一次持刀杀人，白大川不曾有任何不适之感。
他也只能归功于，或许是因为那晚他见多了村民们那般凄惨至极的死状。
还有父亲的红白相间。
“杀人不眨眼嘛。“
身后，有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白大川猛然回头，双拳平平伸出，拉开拳架，目光扫视大坪四周。
山风卷枯叶，四野寂寂，大坪荡荡，空无一人。
“谁？谁在说话？”
白大川脊背发凉，有些发憷。
除了那个挨千刀的光头大汉，难道还有人逃出了那座说是固若金汤的圜牢？连师父都没能发现对方的踪迹，难不成是超越练气境的大高手？洞玄境的大宗师？
白大川欲哭无泪，我只是每日闲来无事，犁犁步，练练拳而已，招谁惹谁了？
“别紧张，我要是想杀你，你早就死了千次百次了，进来坐坐吧。”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白大川左顾右盼，依然无法辨别声音的源头。
随后，在白大川见鬼一般的呆滞目光中，大坪石崖壁面，裂开了一道丈许宽大的裂缝，裂缝方正如石门，悄无声息，门户大开。
从外往里望去，石门内部，漆黑一片，像是鬼蜮打开了鬼门关。
白大川有些犹豫。
从小他就听母亲说过，苍茫大地，有许多吐纳日月精华，修炼有成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譬如村口那株老愧树，许多年前，就有一个寡妇曾在那里上吊自杀，自那以后，村里人时常看到那个寡妇的虚无魂魄在愧树下游离徘徊，不愿离去，像是放不下尘世牵挂，又或许是不愿孤身踏上那座奈何桥。
尤其是半夜三更，若是有人不可避免的路过那株老愧树，耳中就会回荡起长舌寡妇凄厉的叫喊声和述说自己命运多舛的呢喃声，犹如她就在人们耳边低声言语，搅的村民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最后，还是一个行脚的老道人，在一个午后，路过白家村，推辞不掉老村长之邀，开坛做了一场超度的法事，这才度化了亡魂。
譬如离白家村不过三四里路远的那条清澈溪涧，就盘踞有一只白衣水鬼，专门拖拽生灵入水致其溺亡。
尤其是一些年龄不大的幼孩，更是它的心头爱，过往每年，都会有十数个小孩会无缘无故溺亡在那条小溪。
均在溪涧的尾端深水处。
左近村子的民众具避之不及，谈虎色变。
幼年时的白大川就曾远远的看过那条小溪一眼，青天白日的，却还是觉得阴森森、凉嗖嗖的，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譬如栖翎山脉不深处，那群灵智大开不弱于人类，体魄战力却又极为强大远超人类的铁臂猿，就是一些荡漾与枝丫树干之间的猿猴修炼得道，从愚昧无知的野兽蜕变成了心性残暴的妖兽。
还有圆月如银盘高挂天穹时，山林不知多深处，那一道道此起彼伏的望月狼嚎声，听抽着一杆大烟枪，云雾缭绕的父亲说，也是一群修炼有成，道行精深的狼族大妖。
师父崔明白也说过，落雷山禁地，圜牢内羁押的那些囚犯恶徒，与山林野丘的妖魔鬼怪无异。
妖是妖兽。
魔是魔人。
鬼是鬼魂。
怪是精怪。
都是真实存在的。
人类肉眼凡胎，有时他就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你却对他视而不见。
那座门户内，说不得就是一只吸收日月精华修炼有成的山精野怪。
白大川又反念一想，若对方真的是一只道行精深到可对崔明白瞒天过海又对自己心怀歹意的妖精的话，自己又能如何？
逃？逃的掉？
打？打的过？
白大川无奈一笑，收起拳架，走过大坪，迈入那道漆黑的石门之内。
其内，是一个山洞，一片漆黑，几无光线。
正中位置，伫立着一根擎天石柱，大如千年巨木，比之止雷大殿那十二根蟠龙盘绕的金柱还要粗大几分，三个青壮成人展臂合围，尚有空隙。
白大川抬头向山洞穹顶望去，面积约莫只有十余丈范围的山中洞穴，穹顶却一眼望不见尽头，空洞洞，黑黝黝，仿佛没有边际。
白大川收回目光，平目再看，石柱底部，有一个修八尺有余的高庞身影盘膝而坐，披头散发，杂乱如枯草禾堆，头颅低垂，状若妖魔。
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道身影的双臂和双脚都被成人手臂粗细的铁锁链紧紧缚束禁锢，锁链的另一端，被牢牢的钉死在那根巨大的石柱背面。
白大川粗略一数，所有的铁链加在一起足有六条之多，除了禁锢四肢的四条以外，还有两条直接贯穿了他肩头两侧的琵琶骨，具是乌黑之色。
毫无疑问，不知是他，还是它，亦或是祂。
是一个囚徒。
”你，是妖吗？”，白大川壮起胆子。
暂且称呼为他。
他抬起低垂头颅，枯蓬头发垂至下颚，看不清面庞，眼睛也不看见，诡秘而恐怖。
他说道：“妖？”
他声音沙哑如磨盘，像是几百年上千年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言语。
他摇头：“它们不配。”
“那就是人咯？”白大川又问。
他歪着脑袋，似是在思索，最后他再次摇头道：“不完全是。”
白大川不说话了。
他实在是想像不出，这世上除了妖和人类之外，还有什么。
总不能是困在绝地，永生永世无法往生的鬼魂吧?
白大川毛骨悚然。
“坐吧。”
白大川背后，坚硬山石如叮咚泉水，流淌涌动，汇聚成一墩黝黑石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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