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腊月初九这天，长安非常的冷。下点雪倒不怕，要命的是到处啾啾而叫的西北风。那些风锋利无比，外出上街，假如不戴上护耳风帽，耳朵就会像被小刀割一样火辣辣生疼。尽管如此，长安城的诸位君子还是不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用长袍短袄把自己裹成粽子，然后小心翼翼扶好风帽，双手往袖筒里一抄，就这样出门寻欢作乐。
掇头仙开门迎客，除了三楼，一楼二楼都有不少人。需要补充的是，早在二个月之前，三楼的那些按摩女郎就早早回了扶南国过圣诞节。她们直到来年开春才回来，所以巴格达休闲阁现在只能暂停营业啦。长安酒鬼们喜欢来掇头仙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里很暖和，即便不要钱的一楼大堂，也生了好几个大炭炉。闲着没事过来嗑嗑瓜子，喝喝热茶，烤烤炉子，可比冷冰冰的家里强多了。也正因如此，只要掇头仙的大门开着，就永远有人来，来的人没个时辰，走的人也没个时辰，经常饭点都过去半天了，还有人在那吆五喝六。
烟随大风来之后，引起一阵小骚动。他大咧咧地在黑衣人对面一坐，就挥手示意小二过来，猪耳、牛肉、驴火烧、羊杂汤一样不拉地点上，又要来一壶暖酒，自斟自饮。店里一些张望的目光扫视过来，他一概不理，反倒对同桌的黑衣人感兴趣。这个黑衣人可真是怪得很，大冷的天气穿那么单薄，这等会出去不是要冻死吗？更叫人注意的是，这家伙桌面上还用手按着一柄刀裹，人像遗世的武士一样冷酷无情。黑衣人对他视而不见，烟随大风也就不打算与之交谈。在这时候，二楼又有人陆陆续续上来，见到地上那口黑漆漆的棺材，有人皱眉嘀咕，有人扭头就走，有人疑惑不已，却有两人跟烟随风一样浑不在乎。
这两人是前后脚进来的。前面的那位体格健壮，肩宽腰细，走路挟风。后面的那位挺胸叠肚，走起路来像小跑。前面那位面无表情，后面那位笑容可掬。前面的像鹰隼，后面的像家鹅。雁秋容躲在屏风后面看着，觉得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再想想前面那两位抬棺材的，不由得一拍大腿：得，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今儿个全到齐，掇头仙算是热闹啦。
由于我们知道了七星杀人大阵，所以就不难想到，除了霍霍三刀，这些人其实都是楚匠花物色来的“杀鱼”角色——他把这次杀鱼仙客的行动不叫“杀鱼”，而是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苏鱼料理”。不那么血腥——他说，我们凡事都要讲究点诗意嘛，再说“苏鱼料理”也蛮贴切的，既符合行动要旨，又不脱离咱们掇头仙的业务本色。尽管他那样说，大家还是习惯于叫杀鱼，又形象又直接，费那个劲干啥！刚来的两位，像鹰隼的那位叫茅飞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武夫，有个外号叫毛獠子。像家鹅的那位叫林道敬，却是个外地来的都官郎中，当地人称牙门笑面虎。至此，负责杀鱼仙客的七个人选全都水落石出。烟随大风一个、雁秋容一个、荆破溪一个、胡大海一个、叶游圣一个、茅飞台一个、林道敬一个。除了雁、烟、荆，我们不清楚其他人楚匠花具体是如何请来的。但连老太太都能想明白，这没啥难度。自古至今，只要肯出钱，连鬼都能请来。
关于苏鱼料理，楚匠花是这样计划的——
烟随大风浪里浪荡，负责天玑位；雁秋容聪慧明辨，负责天权位；荆破溪较死理，负责玉衡位；胡大海粗莽，负责开阳位；叶游圣精细，负责瑶光位；茅飞台狠辣，负责天枢位；林道敬阴沉，负责天璇位——这只是书面表达，实际上他根本记不住那些什么天玑天璇的，于是就把“掇”字用很大字体写到一张很大的纸上，然后按照左三右四七个小人位置，直接用数字替代北斗，比如位一、位二、位三……一直到位七。这样下来，烟随大风就由天玑位变成了位一，雁秋容由天权位变成了位二，荆破溪变成了位三，依次类推，好记不少。不但如此，他还开创性地将整个行动按时间顺序分为筹备、蓄势、起势和收首四个时期，每个时期又分成四个步骤，这样就将杀鱼行动分解为一共四四一十六个阶段，各阶段有各阶段的活。当具体执行时，先由位二释放信号，然后位三和位四打前锋，位五和位六配合，最后位一二三四五六七一起上。大家彼此呼应，各司其职，该动手的动手，该把眼的把眼，将鱼仙客一举拿下。
这样表述总是乱糟糟，所以楚匠花就比我们聪明，他无师自通，将上述内容归纳整理、化繁为简，列成了一张表格。七个人事先每人分发一张，这样就分工明确，一目了然。这张表格如下：
（图表无法上传）
末了还注明：制表人楚匠花，开元十九年腊月初一。由此可见，假如大唐朝有excel表格，楚匠花一定是用得最熟练的那一个。他在做完这张表格后，还专门把大家组织在一起，进行了专项培训。直到每个人都听到不耐烦，这才意犹未尽地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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