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终于散场，天已经黑了。
练兵场门口叫卖各种水果小吃的小商贩就把脖子都抻长了！看客们却都没了吃东西的心情。连往日叽叽呱呱议论个没完的劲头也没有！居然就悄无声息地各回各家了。
不多时，“李佐”就是左轻侯世子的事轰动了上庸城的每一个角落。
左礼虚脱，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下午。顾不上浑身酸痛就让韩四带他去斯家老宅。
拉车的马还没走两步，早憋不住了的韩四就开说了：“……来之前不是说好的吗？点到为止！点到为止……这是干啥这是？你想干啥？你是咋想的啊你？公主侯爷多不容易才有了你！大爷的事儿你不知道吗？万一有个好歹，到时候大家怎么办？得连累多少人……”
左礼理亏，只好由着韩四一路絮叨！
待回过神来了，他和颜悦色地说道：“吓着四哥了对不住啊！我学了招数，就是想多试练试练。一时就没刹住！可咱家这武举不是都没出过事么！那我请四哥吃好吃的，馆子随便点？再不然——回去那坛双轮酒归你了，如何？”
“这么件事去拿酒？肯定会被你那小老婆呱噪死！”韩四依旧嘴硬，但终于不再啰嗦了。
——左礼那个呱噪的小老婆，是紫儿！
左礼想也未想就是一笑。
在斯家老宅门口愣了半天，左礼才鼓起勇气敲门。敲了很久才有人应门。却是个耳背的婆子，一五一十地说了半日，就是不肯放人进去。
最后左礼一把推开她，冲了进去。
那老佣人随即喊起“报官”来！
武举期间，街上自然是有巡官的！
这巡官么，自然是侯府治下小吏。
来了一见是韩四，先就过来请了个安。
韩四只说是他老婆给斯家姑娘送些东西，让他在门口等着。偏这婆子耳背，瞎嚷嚷起来！
来人自然不疑有他，只鬼鬼祟祟地一直拉着韩四朝墙角走！这两日武举结束，众豪客依旧盘桓不去，连酒楼茶肆都是满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打听此事！
上庸的属吏知道韩四是左礼的长随，一见韩四如见真佛。正把韩四问的抱头鼠窜之际，斯家的婆子赶了出来，叫嚷着要把左礼轰出去……
——正闹着，一辆马车停在了斯家的照壁前。车上先跳下个方口钝脸的粗使丫鬟，正是斯月随身的槐姐儿。
只见那槐姐儿回身放下脚凳，打起帘子，斯月这才从车中走出。
只见她端庄正髻，一身常见的香灰色衫裙显得十分老气……满怀心事地一直走到正堂前，才注意到有外人在。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左礼！斯月也是一愣。
将左礼引到了自家堂屋，见过了主仆之礼后方才落座。
左礼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斯月在西侧末座上欠身坐了半个椅面。
半晌无话。
不多时，外面那老婆子带了两个壮健仆人来赶左礼等走，斯月这才开口打发了他们。
被这么一闹，左礼终于嗫嚅着勉强开口道：“许久——不见姐姐了……”
刚说完，左礼忽然想起自己之前都是叫斯月“夫子”，“那婆子”，“臭小娘”的，这回居然规规矩矩地叫人家“姐姐”……
顿时有点脸红。
一下站了起来，假装欣赏一幅松鹤延年的卷轴——斯月却知道他压根儿不懂画儿。
只听身后斯月泰然说道：“谢主子惦念!”
——虽然是以郡主仪仗回到上庸的，但谣言的脚程可比她的仪仗快多了。一到上庸，斯月就被自家叔伯叫去训导，耳闻眼见皆是厉害进退之词。
族里还给斯月张罗了一杨姓武官的次子，用来掩盖过去这件他们以为的“丑事”。斯月当时觉得抱负没可能实现了，绝望之下，只求一个战死沙场，好歹也是成全了自己弟弟！也就没拒绝这桩婚事。
斯月倒霉的消息传回京城，万婆子得意万分，得意洋洋地故意告诉还在给左裎伴读的斯威。斯威当即就去找了左礼。
任谁也没想到情急之下侯世子竟不顾体面，直接仗势压人！此事轰动上庸。本就只是来占便宜的杨家被吓的屁滚尿流地退了婚！
从此再无人敢问津斯月，也不再有人敢议论她了。
再后来冷静下来，斯月也就只管学自己的书，练自己的拳，跟自己的镜子聊天去了。——只是镜神大人晚上不是在回看德国世界杯就是在照顾受伤同事，白天则戴着护具一遍一遍地测试金属疲劳……压根儿没时间搭理她。
又是半晌无话，左礼只好主动地没话找话，说道：“姐姐的——《五经》都学完了吧?如今礼儿也是荒废了呢！”
斯月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烛火下的少年一身藏青色银绣贝叶经文的缎面长衣，竟似浑身发着光一般！
四目相对，却见他的一双眼也正热切地望着自己！
昨日是武举决赛。
——不能看全程，看个结局总可以吧？
结果居然看见那个祸首！
话说他一个祸首，比个武还把自己打虚脱了那么拼命！癔症吧这是……
难的出来散心，一回来就又被自家叔伯叫去训导说不该去看男人招惹闲话！
好容易训导完了回家，却一头撞见这个祸首上门……
不及细想斯月已有决断。只见她整衣跪下，道：“世子天生贵人！远非月儿所能教导。只是斯家世代家奴，受命与主母！间或有课您功课紧些，然——并无恶意！希望世子看在斯氏世代的辛劳，能够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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