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赵南海才发现书院的潜力原来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更高。
一名书院的弟子，居然就可以逼迫剑阁六名精锐弟子使出最后的剑技！
而且这名书院弟子还仅仅是个刚过二十岁的少年。
书院一直表现的很低调，甚至修行界没有多少人知道书院后山里究竟有些什么人。
西陵神殿和南晋剑阁自然要知道的更多一些，但他们还是低估了书院的实力。
“我们不能被堵在青峡之外。”
程立雪抬起头来，目光透过神辇的顶帷，落在万里无云的碧空上，说道：“昊天与夫子战，不知胜负，于是人间之战的胜负便显得格外紧要，而长安城便是这场人间之战的关键。”
赵南海望向北方那座横亘在原野间的青山，看着那道狭窄的青峡出口，面无表情说道：“继续吧，只要是人，哪怕是越五境的修行者，便总有累的时候。”
联军主帅营里竖起帅旗。
无数道军令，从主帅白海昕处向各处军营里传去。
片刻后，密集甚至显得有些暴烈的蹄声再次响声。
两千余重骑兵伴着战鼓的声音，行出队列，然后分成数十群骑兵，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就像无数团乌云般，向着青峡处冲去。
青峡出口处还躺着三百匹重伤难起的战马，还有些骑兵正互相搀扶着往回走，这些画面，都证明了冲锋对于青峡是无效的。
但西陵神殿联军没有别的办法。
可这里的书院弟子不止一人。
北宫未央和西门不惑的音律，宋谦与木柚的阵法，以及六师兄那不断敲击的铁锤，每隔一段时间，都将这座军营搅得天翻地覆。
无数的箭矢破空而出，射在青峡出口处的地面上，溅起无数的泥沙。
任何普通骑兵冲入青峡，都必定死亡。
在半圆之外，倒着无数西陵神殿联军的骑兵，黑压压一片，就像是宋国风暴海畔着名的防浪堤，只是这座黑堤里不停响着惨嚎与痛呼。
不知道有多少匹战马堕地而死，不知有多少骑兵被沉重的战马压死，不知道有多少战马和骑兵还活着，却骨折肉离生不如死。
隐约可以看到有些战马和骑兵的耳中塞着棉团，但很明显，这些棉团没有起到意想中的效果，染着红色的血渍，大概竟是耳膜都被震碎了。
这真是一幕惨烈至极的画面。
西陵神殿联军的骑兵还在试图向青峡发起冲锋，然而此时的地势，已经被同伴和战马的尸体填满，很难找到空隙。
便在这时，那些惨嚎不断的尸体堆里，忽然响起一声闷响！
一名身材魁梧的南晋军方将领，暴喝一声，推开压在身上的几具尸体双手持着铁枪，狠狠朝前捅出。
轰隆。
随着这一声闷响，他的整条右臂的骨骼都炸开了。
然而他却毫不犹豫的挥舞着右臂，又朝着另外一侧插进土里。
那里又是一声闷响。
轰！
又是一声闷响，他的另外一条胳膊也爆了开来，变成一蓬血雾。
但与此同时，他的身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
他用自己的肩膀，硬生生的给挖出了一个窟窿。
那些尸骸和残肢都滚入窟窿，将窟窿掩埋。
那些残肢和尸骸上有着斑驳的血迹，显示它们是属于这名西陵军方将领麾下的骑兵。
这名西陵骑将的脸上露出狰狞的快意。
这名骑将身边的一部分战士也感受到了他此时心态的波动，纷纷发出欢呼，然后迅速冲入窟窿。
只有一部分骑兵犹豫着留在原地。
他们不敢进。
这个窟窿的深度超过十丈，他们根本无法判断那些骑兵进去之后的结局。
他们不确认这名骑将在这里牺牲，值不值得。
西陵神殿联军的攻击还在持续。
这真是一场无趣的战斗。
杀人，然后还是杀人。
战马的蹄声是那样的单调，联军骑兵的惨呼是那样的单调，不再美妙的箫声与琴声也是那般单调，所谓单调，就是重复。
天空上的日头渐渐西移，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洒向原野间的光线，也变得红暖了很多，青峡外的原野上，堆积着不知多少具尸体，尸堆里的惨呼渐渐敛没，四周死寂一片。
暮色中的原野，如涂满了血。
事实上，也涂满了血。
从正午到暮时，西陵神殿联军至少填了五万多名骑兵进去。
没错，五万多。
九歌每次，不是只杀一人，而是一群一群的杀。
神殿未过青峡，却已损失了大约五分之一的人手。
在他的身边，有着一柄柄带着火焰纹饰，散发着惊人气息的飞剑。
他的飞剑，每次刺出，都会有人坠落尘埃，或是死亡。
他的身形也不是笔直的站立着，偶尔也会摇晃，也会有跌落的姿态。
他就像是一个醉鬼。
当夕阳完全消失，当最后一缕阳光彻底湮灭时，这条山谷里的战场上，依旧有数万具尸体。
那些鲜艳的铠甲、武器和盾牌、刀枪，在微弱的月光映照下闪烁出夺目的光华。
九歌站在青峡的口。
他的背影孤独。
因为没有援军。
他身上沾染的鲜血已经干涸凝固。
他脚下的草丛已经铺上厚厚一层，就连泥土都是鲜红色。
但这里是青峡，这里是大唐最重要的关口，一旦这里失守，这些敌军将顺流而下，直扑长安。
九歌不需要援军。
他需要的只是战斗。
所以他没有退后，他依旧站在青峡的口，等待着西陵联军再次展开冲锋。
他并非不畏惧死亡。
他的心跳依旧缓慢的如同死物。
他的眼睛闭了起来，似乎陷入了某种奇异的顿悟。
······
此时，南方西陵神殿联军营中。
一辆很安静的马车之内。
半晌后，车厢里传来一道有些寂寥的声音。
剑阁弟子们沉默听着师尊的教诲。
他们已经被青峡之前的那个男子震撼住心神，即便身处敌对阵营，也不禁心生敬佩向往之情，虽然在他们的心中师尊的身影永远是最高大的，但听到师尊如此形容那个男子，他们竟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而没有谁敢出言质疑。
柳白的声音再次响起。
“终于，还是要出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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