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修得差不多，只剩最后倒水泥。
李建昆加入其中一起帮忙，林新甲也换身破衣服跑过来，人多力量大，抢在天黑前，算是粗糙完工。
晚上，老林家摆了一桌，掌勺的仍是阿昌——修操场的事他也有帮忙，提前回来准备晚饭。
大伙忙着洗擦时，李建昆凑到鲁娜旁边，碰了她一下。
“小娜，这一阵我姐常往学校跑吗？”
鲁娜怔了怔，没人提出来还好，别人这么一问，她咂摸着感觉这事也有点不对劲。
“呃…对。我们带云裳姐出去玩过两回，后来她说没意思，不愿再去，忘记是哪天去过一次学校，后面几乎天天要去逛逛，也不干什么，在外面听听学生的读书声，都挺乐呵。
“我本来以为云裳姐是怀念以前读书的日子，或者喜欢小孩子，还有什么别的缘故对吧昆哥？”
她喜欢的可能不止是小孩子……
李建昆侧头望向小院中央，林老师正在忙着搭桌台，布置碗筷。
二姐看上了林老师？
不是没有可能。
林老师无论是人品和外貌，都没得挑，且有文化，有爱心，对于不在乎物质的姑娘而言，杀伤力惊人。
李建昆一时心情复杂。
按理说，林老师符合他对二姐这辈子另一半的预期。但是，茶花大队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实在太穷了！
即使特区开始建设，想发展到这里，依然不知道猴年马月。
他见不得二姐受苦。
“开饭了，开饭了！”
饭桌上，李建昆留心观察，发现八成还真是，他姐的眼神时不时便会投向林老师，后者呢，居然有些闪躲的意思。
奶奶个腿的！
李建昆蓦然十分不爽。
这无关林老师本身是个什么人，我姐钟意你，难得表现出热情，你丫的好像还不情愿……欠削吧！
林云固然不错，但他姐配林云，那也是绰绰有余。如果历史照旧，林云将来的媳妇儿能比得上他姐？
做梦呢！
“新甲哥，港城那边的事都搞定了？”
“嗯。”
“那咱们磁带厂啥时候能搞起来？”
“快了……”
林海拉着林新甲一个劲打听，得知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步敲定空白磁带的货源，心花怒放。
用不了多久，他可就是厂长了！
“阿昌，听到没有，以后跟着哥好好干！”
阿昌连声道好，但李建昆注意到，他的笑容里高低隐藏着几分失落，这是一个不甘平庸的家伙。
去年蓄着长头发，显然打算逃港，只是后面被林新甲一番对港城现实的描述，击碎了幻想。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肯定不愿意被小伙伴拉开阶层。
野心，一个可好可坏的玩意。
“阿海，中英街的房子收了吗？”李建昆问，这件事赴港之前，他交代给林海。
“放心吧李老板，早搞定了，大门一换，窗外装了防盗网，没人溜得进去。”
“但那房子长期搁着，也不是个办法，还浪费。”
李建昆有意道，目光投向阿昌，“我的意思是生意还得做起来，未雨绸缪，攒点外汇。阿昌，你对这件事有兴趣吗？”
闻言，林海率先道：
“李老板，他不行啊，他是我最好的哥们，要跟我一起搞磁带厂的，用小人书里的说法，叫左膀右臂！”
关键你最好的哥们，他不一定愿意给你打下手啊。
果然，阿昌激动道：“李老板，我有兴趣！”
林海：“……”
“海哥，帮你手的事谁都能干，我想自己搞点事做。”
“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竟然不愿意帮我？”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不都是给李老板做事嘛。来来，海哥，我敬你一杯。”
“滚！”
李建昆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内地能让港城人稀罕的，伱们这边好像也只有农副产品，咱们暂时见样学样，有什么变动往后再说，先把摊子支起来。阿昌你识字吧？”
“会嘞！我读过两年中学！”
“好，吃完饭让老林教教你简单的记账，你这边自己行事，我给到你足够的自主空间和资金支持，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别蒙我，我会追究责任的。反之，好好干，我也不会亏待你。”
“李老板，我明白！”
隔日早上，李建昆又跟阿昌交涉一阵儿，给了他一千块钱。
先让他折腾看看，行与不行，来日自见分晓。
“姐，你东西收拾好没？准备动身了。”
“噢，我再…再去看看，看有没有落下的。”
李建昆戳在院里，望着回屋的二姐，沉吟少许，转身，直奔村小。
这边水泥操场还未干透，沿着排水沟铺设了几块木板。
教室里传来熊孩子们朗朗的早读声，李建昆踩着木板，还未临近教室门口，林云提前发现他，已经走出来。
“你们要走了吗？我就不去送了，一路顺风。”林云笑容和熙。
“你还准备说点什么吗？”
林云：“……”
“林老师，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喜欢我姐吗？”
林云唰地一下红了脸，见过直肠子，也没见过这么直接的呀！这两姐弟，一个比一个猛。
喜欢吗？
那样的姑娘，谁又能不喜欢？
可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他能给予家境如此优越的姑娘什么呢？让她嫁到这穷乡僻壤来受苦么？
“我…可能配不上你姐。”
“孬种！”
李建昆转身便走，没错，这个男人确实配不上！
林云呆滞当场，大脑中阵阵轰鸣，有生以来，还从没有人这样骂过他。
他竟然是个孬种吗？
他很清楚对方是个素质极高的人，并不会随意骂人。
林云全身力气仿佛一下被抽空，后背倒在墙壁上，缓缓滑下，蹲身在地，耷拉着脑袋，无比沮丧。
“老师，你怎么了？”
窗台边，探出一个小脑瓜，表情担忧。
“没事，老师没事，你继续读书。”
“可是，可是老师你看起来很伤心啊。”
“那是…老师活该，老师是个没用的人……”
林家屋外，李云裳拎着行李，下意识往东边山岗看去。
空出来的一只手，却一把被人握住，弟弟拉着她的手，大步向前。
她感觉弟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并不同意。
姑娘内心有些沮丧。
更让她沮丧的是，他，完全没有出现的意思，像往常一样，仍然躲着她……
她突然觉得好委屈，她已经拿出了身为姑娘家的所有勇气啊。
“姐，昨晚下了雨，前面都是烂泥巴，我背你吧。”
“嗯。”
李云裳趴在弟弟宽阔的后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小脸贴在他结实的肩头，一颗飘零无助的心，总算找到依靠。
感受到一股温热流进颈脖，李建昆的心狠狠揪扯了一下。
“姐，你配得上更好的人，懦夫没资格拥有你！”
“我可以不嫁人，有建昆你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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