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你们那麦克镜谁都批么？你看我批点怎么样？”
“怎么，改卖清蒸麦克镜啊。”
午饭点，李建昆在阿华烧麦吃饭，一笼烧麦，配上一碗青菜蛋花汤，简简单单，却也有滋有味。
“李哥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说真的，我家有的是闲人，批点货让他们拿出去卖，一副墨镜五块赚头咧，我听说好多贩子在外面都卖到二十五六，乖乖！我卖多少烧麦才比得上卖一副墨镜？”
张华满脸艳羡。
是的，净看着别人发财，他也搞心动了。
眼前这位对于海淀这一片的小商贩来说，如今可是财神爷，而这个财神爷，哪个小贩有他熟？
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他都感觉亏得慌。
“阿华，我劝你收收心思，不出意外的话，马上要严查无证经营了。”
张华猛一怔，小跑过来，弯腰问：“李哥，有内部消息？”
“算是吧。”
张华暗道可惜，收起心思，那不能搞。这蛤蟆镜进货价十七块一副，十副起批，万一搭进去，哭惨都是轻的。
李建昆继续吃饭，他自然没有内部消息，但这事揣摩一下就知道。现在《个体户营业执照》可以办了，政府宣传也搞了，你丫的还不办，不查你查谁？
“昆哥，您吃好了吗？彪哥让你回铺子一趟，那个姓林的来了。”阿龙出现在门口。
“姓林的？”
“林敬民。”
呦嗬！
这不测对了嘛。
李建昆干完最后一只烧麦，剩半碗汤来不及喝，嘴一抹，心情愉悦，返回80百货。
钱没付。
月结。
铺子里，林敬民正在点钱给金彪，看见李建昆出现，咧嘴一笑，“兄弟，我来还钱。”
“好！”
李建昆拍拍他肩膀，摸出香烟，递过去一根。
鲁娜悄悄竖给李建昆一根大拇哥，“昆哥你看人真准”的意思。
“咳咳。”李建昆厚着脸皮笑纳了。
“林大哥，讲究人，数目对的。”金彪乐呵，八十副蛤蟆镜是一笔大单，他也不少赚。
“那就好那就好，我先回家一趟，好几天没回去，晚点我再来批点，这回给现钱！”
林敬民笑得很灿烂，这一波算是挣出点老本了，虽然批不了头回那么多，但慢慢来呗，有奔头比什么都重要。
“好说好说。”
李建昆插一嘴道：“林大哥，还没吃饭吧？走，我请伱吃个饭，有点事找你聊聊。”
“我请我请！兄弟，您千万别抢，给个机会让我报答一下。”
“呃…也行。不过我吃了。”
林敬民：“……”
阿华烧麦铺。
张华手里抓着一只空碗，见李建昆又回来，忙望向刚倒进馊水桶里的半碗汤……应该是不好舀回来了。
“李哥，我还以为你不吃了呢，稍等哈，我再给你弄一碗。”
“弄两碗，再上笼烧麦。”
“好的好的。”
铺子最里侧，靠墙的一张长条饭桌旁，李建昆喝着汤，示意林敬民先吃几口垫吧一下后，步入正题。
“林大哥，麦克镜好卖吗？”
“好着咧！只要找准人，像二环里那些干部家庭的公子哥，我东西亮出来，都不带往回收的，一卖一个准。”
林敬民笑歪嘴，他想着这买卖再做几趟，一个小破院也就挣出来了。
不承想，李建昆当头一盆冷水泼下。
“但这买卖不是长远之计。”
“啊？”
“我分析给你听哈，其一，是我这边，我只进了一批货，现在存货越来越少，卖完了事。其二，很快外面的货源会大批量进来，到时满京城都是麦克镜，赚头嘛，肯定也有，但很难有这么大利润。”
李建昆顿了顿，道：
“其三，涉及到你这边，现在京城各地都在办理《个体户营业执照》，很显然上面要整治市场，接下来会查得很严，你的情况，怕是…不好办下来。”
这番话说得林敬民心头拔凉拔凉。
夹到嘴边的一只烧麦，放回小竹笼里，刚看见一点希望，立马要给他浇灭吗？
“我算是废了！”
他长叹一声，精神头顿消，满身颓气。
李建昆把小竹笼往他身前推了推，示意他继续吃，林敬民摆摆手，还哪来的胃口？
“你不是会计吗。”
“有什么用，不可能再有单位要我。”
“我要。”
嗯？
林敬民诧异抬头，见对方不像开玩笑，苦笑一声道：“兄弟，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是在可怜我，但……还是算了吧，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养着。”
“看不起我？”
“不不不，我绝对没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不是啊兄弟，你那间铺子，虽然买卖不错，但实在犯不着专门请个会计，我看得出来，您是有学问的人，您自个就能捋清呀。”
“旁边那家90百货也是我的。”
哪又……怎样？
两间铺子而已，那点账，每天晚上啪啪几算盘不就出来了？
林敬民心想。
他特感激对方能帮他到这一步，但是，他现在几乎一无所有，仅剩的一点脸皮迫使他，无法去拿别人的善心当长期饭票。
李建昆够头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我在南方还有一家工厂，一家公司。”
“啥？！”
“你别咋呼啊。”
我特么能不咋呼吗？
林敬民瞪大眼睛，望着对面撑死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满脸不可思议。
人怎么可能拥有公司？
“你说南方哪里？”
“羊城鹏城那一块。”
“你是那边人？”
“不是。”
那你工厂都不可能拥有啊！哪怕是社队企业，你一个外地人想掺和进去？
“怎么，不信？”
“……那啥，说实话，我这人不太会说谎，是有点不信。”
“我最近会过去一趟，带你一起吧，这两个摊子都在筹备中，这次过去正是想把它们弄起来，有个会计在也方便，如果事情属实……”
李建昆扬起嘴角，“到时就跟着我干吧，这些摊子加起来，总比那个和平刀具厂要大。”
这话说得很谦虚，和平刀具厂一家小街道企业，资金规模不及他一间铺子。
林敬民见他话说到这份上，更为惊讶，看来确有其事，但想破脑壳仍然想不通，对方整的什么骚操作。
这个国家的历史上，就没有私人办公司的先例，所有公司都属于集体。
“是正经的吗？”
“反正不犯法。”
林敬民迷了，心头痒痒，还真想过去一探究竟。假如对方所说为真，这一摊子的规模自然不小，的确需要一名专业财会。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李建昆又把小竹笼往他怀里推推，林敬民这才夹起一只烧麦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味道不赖。
“林大哥，你家里的事要不然先解决一下，像你说的买房，买了吧，钱不够我先拿给你。”
“不用不用，往后再说。”
“没事没事，都是自己人嘛。”
“……”
林敬民信了九成，这是笃定南方走一遭后，他绝对会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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