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孩子们坐好后，黄老师和那位女老师也在讲台前坐下，然后让每个人依次走上前台，报出自己的名字、家长的名字以及家庭住址，再把学杂费交上。每个人的学杂费是一元钱，那位女老师帮忙收钱。家长们一早就给孩子们准备好了钱，每个孩子的口袋里都有一元钱。
当张遇春报上自己父亲和村庄的名字时，内心里有一点点紧张。他的父亲和他的村庄，都让他不是很满意。
张遇春盯着黄老师看，想从他的脸上发现有啥不同。黄老师正低头做记录，做完记录，他抬头又看了张遇春一眼，嘴里小声念叨着：
“张遇春，徐家窝堡的。”
黄老师给每个孩子登记完，都会念叨一遍。
张遇春原以为他可以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了，没想到黄老师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叫遇春？是在春天出生的吗？”
黄老师是个满嘴络腮胡的中年人。国字脸，浓眉大眼，看起来很威严，张遇春心里有些惧怕他。他是新生的班主任，还要教一、二年级的语文和算术。
听见黄老师问起他的名字，张遇春犹豫了一下，黄老师那双眼睛在盯着他看。张遇春赶紧答道：
“老师，我的生日在冬天。我老爹怕我傻掉了，就特意用遇春两个字提醒我，要我努力学习，要不然就真的变成愚蠢了。”
黄老师听后微微一笑，随便问了一句：
“是吗？”
“嗯，是的！”
张遇春用力点点头。
旁边的女老师也笑了，对黄老师说：
“这个老张头挺有心思的！”
“嗯。他是老国高毕业的。”
听黄老师说话的口气，他应该知道张遇春的老爹，而且态度很友善，这让遇春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黄老师说完，他若有所思，忽然又问张遇春：
“那你告诉老师，你会不会努力学习?”
“会，会努力的，要不然会变成傻瓜。”
黄老师的友善态度鼓舞了张遇春，他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又说：
“老师，猪很聪明，它们不用努力学习也很聪明。”
张遇春突然想起了他曾经做过猪倌的经历，禁不住脱口而出。
听了张遇春的话，教室里一阵哄笑，同学们都在嘲笑遇春。猪怎么会聪明？只有傻瓜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黄老师听了登时一愣，那位女老师也有些吃惊。
还没等黄老师发问，那位女老师首先发问了。
“猪聪明吗?”
“嗯！猪很聪明，我做过猪倌，知道它们聪明。”
张遇春刚说完，两位老师都大笑起来。
两位老师笑完，让张遇春回到了座位上，下一位同学继续上前台登记。张遇春回到座位后发现，黄老师和那位女老师还在说笑。张遇春原以为两位老师会追问他：为什么说猪聪明？他预备好了答案，打算向两位老师仔细解释为什么说猪聪明。可惜两个老师只是哈哈大笑，并没有继续追问。
张遇春心想：两位老师看不起我，因为我是小豆包！没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儿。
小学校有个传统：新同学被高年级的学生称为小豆包。还有一句顺口溜：小豆包，一寸高，一打一蹦高。
豆包是张遇春的家乡特产，用大黄米面做的皮，有弹性很粘牙，馅儿是红小豆做的，很好吃。如果在馅里面加上一些白糖，那就更好吃了。
在上学之前，哥哥姐姐就已经提前把他叫做小豆包了！
班里有40多个小豆包，其中男女生大约各占一半。张遇春左边的同桌姓高，名字叫高振华，刚刚认识；右边的同桌就是刘小力。
高振华的个子跟张遇春差不多，胖胖的小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而刘小力刚好相反，瘦得跟麻杆似的。
高振华的书包、文具盒、铅笔等等都是新的，而张遇春的是哥哥用过的。黄帆布书包已经发白了，铅笔盒也长了铁锈，铅笔是半截的，橡皮擦快磨光了。刘小力还不如张遇春，刘小力没有文具盒，书包里只有半截铅笔和一个写字本，橡皮擦要跟张遇春借着用。而他的书包是蓝底白花的，是他姐姐用过的。刘小力对于自己的花书包很介意，一个男孩子用了女生的书包，刘小力很不好意思。别人都把书包摆在桌面上，他却把书包放在桌子下面的膝盖上藏起来。
黄老师给大家登记完，又开始讲学校的规矩。他原本令人生畏的络腮胡子，加上此时的严肃表情，让张遇春不得不竖起耳朵仔细听：
每天早上要按时到校上课，不能迟到也不能早退。有事情不能来上学，要向老师请假。课堂上发言要举手，要站起来回答问题，老师让坐下才能坐下。需要向同学借用文具时，一定要客客气气地请求同学同意，不能自己偷偷拿来用，等等。黄老师讲了很长时间，学校里的规矩真不少，张遇春用心地记了下来。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位同桌，高振华和刘小力也是非常认真，两个人目不斜视地盯着黄老师看。
黄老师讲完后，那位女教师开始说话。她姓单，矮胖的身材，说话声音低沉洪亮。张遇春头一次听见，女人说话的声音竟然跟男人一样低沉。他不由得多看了单老师几眼，单老师眉清目秀，长长的黑头发一直飘到腰间，比徐家窝堡很多女人都好看。
单老师是音乐老师，以后会教大伙儿唱歌。单老师讲完后，第一堂课就结束了。
跑出教室休息的那一刻，张遇春感觉有些奇怪，这是他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他好像被一根绳索拴住了，不管走到哪里，他的心都在想着黄老师，想着那个教室。
第二节课开始的时候，黄老师搬进来厚厚的两大摞书，然后分发给每个同学。
一本是语文，一本是算术。新书散发着油墨味，让大家都有些激动。张遇春用手捧着语文书，小心翼翼地翻开看。虽然不认识字，可他被书里面的插图吸引住，久久不舍得放下。他想尽快认识那些字，能看明白那些图画的意思。
一本语文，一本算术，简简单单的两本书，如同宝贝一样。放学回家后，张遇春让姐姐用牛皮纸把两本书的封面包裹起来，以防弄脏弄坏了。
老爹很关心儿子遇春第一天上学的情况，他在完成了一天的劳累和唠叨后，没有忘记询问：
“今天上学怎么样？”
“我跟老师说猪很聪明，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遇春的回答让老爹有些担忧了：你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愚蠢啊？怎么会说猪是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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