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梦醒
张居正一回到府中，妻子王氏和几个孩子立刻过来问安，吃饭时，张居正却有点心绪不宁，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缩成一团。
食不言，寝不语，自然也没有人敢多嘴。
一直到就餐结束，几个孩子告退离开后，王氏这才问道：“老爷，你一回到家我就发现你神情不对，可是朝中有什么事？”
张居正摇了摇头，心不在焉道：“放心吧！朝中并无事，我去书房了。”说罢，也不管王氏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担忧，自顾自去了书房。
坐在书案前，张居正翻阅了几份地方呈上来的咨呈，心绪越发烦躁，不由想起萧剑来的话，“张江陵，其实我此时前来，全是因为算到你大祸临头，恐连累家人，心中不忍，特来指点于伱。”
“大祸临头！”“大祸临头！”……如同是魔咒般，这四个字一遍遍出现在张居正的耳边，让他脸色越发苍白。
张居正猛地晃了晃头，终于摆脱魔咒，自嘲道：“张居正啊！张居正，想你堂堂太子之师，大明首辅怎么会相信一个妖言惑众的小儿之言？”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哼，任何人都休想阻止我改革。”
张居正已派人去打探萧剑来的身份，想来很快会有答案，他到想瞧瞧，又是谁想要阻止他改革。
不知怎么的，就在张居正要拿起下一份咨呈时，忽的一阵倦意袭来，张居正虽不想睡，却抵不过这股倦意，遂趴在书案上睡了过去。
张居正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好真实。
梦中，两个月后，六月二十日的这日，辅政十年，时年五十八岁的自己溘然长逝，大明王朝的支柱轰然倒塌，举国悲痛。
自己的学生，以“相父”称呼自己的万历皇帝为他“辍朝”，赠上柱国、谥文忠，过世前十天，万历帝还加封他为“太师”，让他成为明朝唯一一位在生前受封此职之人。
然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生前的荣光保不住死后的安宁，在他辞世后的第四天，尸骨未寒，便有言官上书弹劾潘晟，潘晟是谁？是他生前所推荐的一名官员。
潘晟被弹劾之后，便有辽王妃王氏上奏疏道：“张居正诬陷辽王，霸占王府。”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司礼监太监纷纷为他安上各种罪名，而尊称他为师的万历皇帝给他亲封的“太师”加上了众多罪状，诸如“诬蔑亲藩、箝制言官、蔽塞朕聪、专权乱政、罔上负恩、谋国不忠”等等。
万历十一年，帝下诏夺他上柱国、太师，再诏夺文忠公谥。
万历十二年，帝又下诏，“诏令查抄居正家产，司礼太监张诚，刑部右侍郎邱橓，及锦衣卫、给事中等奉命前往。”值得注意的是，张诚和邱橓都是他生前的政敌，有这两人前往查抄家产，可想而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他的六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张敬修被捕，狱中不堪严刑拷打，愤愤不平留下遗书自尽，次子张嗣修被流放充军边远苦寒之地，三子张懋修，状元出身，欲自尽未遂，和二哥张嗣修一起发配边疆，四子张简修，武职出身，剥夺锦衣卫指挥使职位，沦为平民，五子张允修逃难至老家江陵，六子张静修，抄家时仅十五岁，在工部尚书李幼滋帮助下送往应城避难，女儿张筱菁郁郁而终。
这就是他们一家的结局？睡梦中，张居正早已是泪流满面。
张居正的眼皮微微颤动，悠悠转醒，爬起身，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泪水，坐在书案前，久久无言。
张居正很想现在，立刻就冲进宫中去，当面质问万历皇帝，“什么仇，什么怨，至于让你如此对待我和我的家人？”因为在梦中，万历皇帝甚至欲鞭尸泄恨，因有人说情等种种缘由才作罢，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吧？
张居正开始回想与万历皇帝的点点滴滴，万历皇帝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对了，是“夺情风波”后，是万历皇帝成婚，花钱渐渐开始大手大脚起来，内廷库银一年五六十万两，都不够万历皇帝与皇后两人挥霍的，为了能继续享受皇帝的奢华生活，万历皇帝下令，向户部拨取二十万两白银用于内廷的开销，被拦下后，是想私铸造铜钱被拒后，是李太后驳回了他的辞官归隐后，一桩桩，一件件，终于让君臣两人渐行渐远。
可张居正扪心自问，这些都是为了大明好啊！又不是为了他自己，没想到万历皇帝会如此记恨于他，甚至到鞭尸的程度。
如果说只有这些，张居正可以认了，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全当是改革的代价吧！唯独愧对于家人们。
可问题是张居正看的很清楚，在梦中，他一死，《考成法》就被废除，迂腐陈旧的官僚体系卷土重来，清丈田亩全面停止，富户与贪官重新勾结，他耗费十年心血建成的大明盛世，仅两年时间就被砸个稀烂。
这让张居正怎么能甘心？
咯吱！推门声响起，王氏端着一碗汤水走了进来，“老爷，妾身观你这几日气色不佳，想是累着了，所以特煮了一碗八珍汤给你补补气血，你快趁热喝了吧！”
张居正突然站起身，大声道：“不，我不同意。”
这一下子把王氏吓得一激灵，手一抖，手中的瓷碗落地，“咔嚓！”一声中，汤水洒了一地，王氏却顾不得心疼汤水，有点担忧道：“老爷，你没事吧？”
张居正摇了摇头道：“没事，你先睡，我要出去一趟。”绕过书案，抬步出了书房，也不管城中已经夜禁，喊来管家，备好马车就出了张府。
张居正不知道的是，萧剑来此刻正站在屋顶看着他，而他刚才所做的梦，不过是萧剑来以神通“心界”演化而出，只为点醒他。
萧剑来口中喃喃自语着，“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此次京城之行，萧剑来有两个目的，一为大明，二为华山，从目前看来，计划尚算顺利，正朝着他期待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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