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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出王嘉福所料，上班第三天，他正在修车室看书，就听到炉前司炉工大老远地喊：“王嘉福，电话。王嘉福，电话。”
王嘉福来到炉前，电话是新任车间主任苟长青打来的。
“小王，你来车间办公室一趟。我找你有点事儿。”苟长青道。
“好的主任，我这就过去。”王嘉福道。
在锅炉车间办公室，王嘉福与车间主任苟长青、D知步书籍杜大伟、工汇主习孙勇、团知步书籍翟文英、工资材料员王振友打过招呼后，坐在苟长青的办公桌前。
苟长青煞有介事地说：“小王呀，有点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说了吧，怕你不同意还上火，不说吧，厂领导还让我做工作。你说这事儿，我又不得不说。”
“主任，你有什么事儿就说嘛，没关系。”王嘉福道。
“哎，那我就说了哈。这个，还是上次的织布车间织布机技术改造的事儿，咱们厂子还要把剩下的45台织布机给改造了，让我跟你说一说，领导说最好征得你的同意。这势必牵涉到咱们厂的技术进步问题，提高质量提高产量，你也是千合纺织厂的一员嘛，也有一份责任。”
“这个嘛……”王嘉福欲言又止。
“小王，你怎么想就怎么说，没关系。咱们是一个车间、一个槽子里吃饭的人，怎么说都不为过。”苟长青道。
“这件事儿呀，我需要考虑考虑。”王嘉福道：“我需要重申，这项技术是我发明的，我拥有全部知识产权，这是我的原则，不能改变。”
“谁也没说不是你的，是你的，拿出来借厂子用一下嘛。冯新达厂长跟我说，他希望你能顾全大局，忘记过去，我们重新再来，把各项工作做好。”苟长青道。
“我考虑考虑吧。但希望不大。”王嘉福道：“就是因为这项技术，我得不到厂里的理解和支持，媒体铺天盖地地批评和谩骂，我被折磨出了精神分裂症。没有过去，就没有今天，我怎么能轻易忘记过去呢。”
“怎么说都是为国家做贡献嘛，咱们不说国家，就说咱们厂，把织布车间的所有织布机改造以后，不是对厂里1600多名职工的一个交代嘛。”苟长青道：“当然了，这主要看你自己的想法，厂子里不会强求，强求也没有用。我希望你能想开点，给咱们厂一个发展的机会。”
“嗯，我得考虑几天再说。”王嘉福道。
“你好好思考一下，不着急。”苟长青道：“你也知道，织布车间技术员孙建国仿造你的引纬器没仿出来，这件事还非得你干才行。同时，纺织局那边都急得火烧火燎的，省里边还在追要这份技术资料，但这总得你本人同意才行呀。”
“你看，我想也不是你说的改造45台织布机那么简单嘛，大头在后边呢。”王嘉福道：“我的技术材料那可是我的命根子，我被折磨疯了每人顾忌，却总惦记我的技术材料。”
“现在呢，全厂基本统一了思想，认定你发明的技术知识产权是你的，不过呢，也都指望你能拿出来给咱们厂子用，往大了说给全国用一用。”苟长青道：“你可以提条件嘛，我估计你提条件只要不过分，厂里都会满足你。冯新达厂长也正面说了这个问题。”
王嘉福的条件肯定不会跟基层领导讲，他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做。
“我没有什么条件可谈。只是不愿意把我的东西给了别人，包括给国家，这是我个人的权利。”王嘉福道。
“你也不是外人，我跟你说，为了这个技术材料，厂领导都被纺织局领导折磨疯了，纺织局领导都被省领导折磨疯了，省领导被国家部委折磨疯了，一个个都没法交差，都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天天挨上级批评。”苟长青道。
“早知道现在，我当初就不应该研究引纬器，不应该把有梭织布机改造成无梭织布机。我现在有些后悔，不该抻头给咱们厂搞什么科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现在，技术材料好像是罪魁祸首，弄得人人不得安生。实际上，人心才是罪魁祸首。”王嘉福道。
“技术发明是好事嘛，推进技术进步也是好事嘛。我在织布车间干了那么多年，知道你的发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科技的革命，产能的提高。”苟长青道：“你这项技术领先全世界，让全世界刮目相看我们的国家。”
“我现在一听到别人提国家这个词，脑袋都大。当初大伙儿都拿国家这个大词往我脑袋上砸，给我砸得晕头转向的。我只希望大家能够正常一些，不要拿大词来砸小小的个体公民，就好比你用大铁锤砸一只蚂蚁一样，它根本承受不起。”王嘉福道。
“事儿倒是那么回事儿，希望你能再认真思考一下。”苟长青道：“冯新达厂长让我跟你先谈一谈，下一步呢，他会代表厂部找你再跟你谈。希望你能理解厂子，理解厂领导。”
一只狼冲在前面，后边必须跟着一群狼，狼王也必在后边。苟长青是来试探自己，王嘉福知道这个道理。
“嗯，我考虑考虑吧。”王嘉福道。
D知步书籍杜大伟道：“小王，咱们都是家里人不说外话。我看呐，你也是性格耿直的人，不爱说虚头巴脑的话。刚才主任跟你谈的这些，你真得好好思考一番，把技术材料献给国家，国家也不会亏待你，厂子也不会亏待你。”
在锅炉车间，出于尊敬，没有人管苟长青叫“苟主任”的，怕苟长青读成了“狗”。大家都是管他叫“主任”，省略了“苟”，王嘉福也是一样。
“杜书籍，你说的不亏待就是给几个破奖状呗，我要那玩意干什么？拿一张纸，写上几个字糊弄人，太没有诚意了吧。假如我也给你一个荣誉证书，要你把你家的房子立即腾空，搬到大街上去住，你愿意吗？如果你愿意，你的爱人、孩子愿意吗？你考虑过他们的感受了吗？”王嘉福道。
“哎呀，怎么能这么看问题呢。荣誉是一辈子的事儿、光荣的事儿。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荣誉多一些，荣誉证书多一些，等到老了的时候看看这些证书，那可是自己一生的辉煌，代表了自己曾经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和认可，将是多么欣慰的事儿呀。”杜大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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