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水房距离办公楼大概有200米左右，要穿越洗练车间的一个小胡同，再沿着油漆马路走一段就到了。王嘉福低着头，郁闷地行走。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一年级上抗大小学时的情形，那时班上没有水壶，平时教室打扫卫生需要用水，要到50米远的街道去借水壶。街道主任黄大娘，王嘉福至今也叫不上来她的真名，黄大娘非常热情，学生们每次来借水壶的时候，她都不忘嘱托一句“送壶的时候，别忘了带壶水回来”。
街道的水壶，是用马口铁打制的，比较大。一壶水大约有十一二斤重，因为都是一年级小孩，一个人提十一二斤重的水壶根本提不动，便两个人一边一个提着壶把手，踉踉跄跄把满满一壶水送到黄大娘的办公室。对于孩子来讲，这也算重体力劳动了，每次送水，两名同学都是汗流浃背。
同学们都不爱去送水壶，没办法，老师要求男生两个人一组，轮流去送。
那天，王嘉福心生不快，为什么黄大娘总要让我们带一壶水过去？于是他与几个男生商量，坏一坏黄大娘。他和一群男生接了一壶水，倒掉一部分，便把水壶抬到了外墙上写着“打倒……”、内墙上写着“臭死……”的旱厕内。
七八个男孩每人往水壶里撒了一泡尿，一个坏男生还用小木棍撅了一坨屎搅进水壶（这个坏男生就是王嘉福的好朋友、死党，从小学一直陪伴到初中，组织为王嘉福病重的母亲买鲍鱼、海参、鱼翅、眼窝的，眼睛小小的叫张强，人送外号张不开），之后他们将这壶水送到了街道办公室……
说实话，王嘉福恨不得学学张强，用小木棍撅了一坨屎搅进暖水瓶中，让蔡东来喝下，以解心头之恨。但磊落的他绝不会做那种小人的勾当，被人所不齿。
等到王嘉福提着水回到蔡东来的办公室，将水倒进蔡东来的茶杯时，蔡东来的变态又开始发作了。
“这水不开呀！这水不开呀！不开的水，怎么能打回来呢？这方方面面的，能看出一个部下的工作态度，能看出他是不是尊重领导。”蔡东来提着公鸭嗓，道：“是不是你兑了凉水，让我喝着拉肚呀？这方方面面的，你都想什么了。”
王嘉福真想上去揍蔡东来一顿，他又想起了刘金东师傅的话“无论怎样，也不要发生正面冲突”。他ren了ren，笑嘻嘻道：“蔡厂长，我是你手下的人，你应该信任我才对。你的安危，就是我的希望，你的健康就是我的未来。在咱们厂子，谁害你我也不会害你。”
“人心隔肚皮呀！这方方面面的，谁敢肯定你是我的人，养一条狗还兴许跑了呢，别说人了。我为D工作了这么多年，这方方面面的人我见多了，越是离自己近的人，才越有机会加害领导。嘴上说的好，心里可能比谁都坏。”
“看你说的，把人看得那么坏呢。这里边肯定不包括我，我对蔡厂长忠心耿耿的，在我心目中蔡厂长是首长，无论到什么时候，部下都要服从首长的命令，不能有半点儿马虎。嘿嘿嘿。”王嘉福道。
“竟说好听的，你话后边的‘嘿嘿嘿’，就把你自己暴露了，还说什么服从首长的命令。这方方面面的，别看我平时不爱吱声不发表意见，我是不爱说。”蔡东来道：“来看看你做的这周的工作计划吧，做的是什么东西呀，乱七八糟的。”
“怎么了，蔡厂长？”王嘉福问。
“有个错字就不说了，看看里边的内容。连一、二、三序号都没标注，只写工作内容，工作时限也没标注。这方方面面的工作和具体内容，一点儿都不细致。这种工作计划，连30分都不够，你哪怕做到60分也行呀？”蔡东来道。
王嘉福在心里直骂，CNM的蔡东来，你小子简直就是混蛋、恶魔，就你这基霸样弄折了基霸就对了，你就该断子绝孙。暗暗骂着，王嘉福心里便得到了一丝安慰和平衡。
“蔡厂长，你看哪个地方不合适，帮我画出来，我拿回去修改，然后再给你看。”王嘉福道。
“哪里不合适，哪里都不合适，没有合适的地方。我给你画，我给你画，这方方面面的都不合适，我给你画……”蔡东来说着，拿起一支铅笔，在打印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一个叉画满了整张纸，道：“都得修改，没有不需要修改的地方，这方方面面的，都不行事儿。”
“唉我去，蔡厂长别画一个大叉呀，里边哪个地方不行，就在哪地方画一下，我照着一步一步修改。你只画一个叉，我又不知道哪地方需要改，接下来的工作不好做。”王嘉福道。
“你搞错了没有，怎么给我安排工作了？不知道谁大谁小了，知道谁是领导谁是部下不，这方方面面的，怎么还要我当领导的做具体工作呢？你自己拿回去看，好好修改之后再报给我。”蔡东来道。
“蔡厂长，你就给画一下嘛。你文凭高，水平高，多教教我，我虚心学习，好不好？”王嘉福道。
“我是咱们厂三两个有正规大学文凭的人，要么怎么上级组织任命我当副厂长呢？我教你，我凭什么教你，你交学费了吗？”蔡东来道。
王嘉福心里骂：兔崽子蔡东来，你不就是个音乐学院的狗屁本科生嘛，老子是后世华夏纺织大学的博士，你牛个基霸。
王嘉福又接过上一句话，道：“哦，蔡厂长，你别急呀，我是部下，我是向你请教，哪敢给领导安排工作呀，蔡厂长理解错了。蔡厂长是天之骄子，钻过象牙塔的人，而且有双文凭，工作经验丰富，在千合纺织厂没人能比。”
“怎么这么说话呢，我自从到了千合纺织厂就小心谨慎没做过错事儿，你怎么还不知深浅地说我理解错了呢？你才到纺织厂几天呐，方方面面的还都没搞清楚，就胡乱说话。”蔡东来说完，拿起办公桌上2毛7分钱一包红梅瑰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拿起火柴盒，丢到王嘉福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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