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旧恨
陈平等着钟离眜说下去。
可钟离眜在一番大悲大痛之后，也是沉默了良久。
陈平当年在刘邦身边是知道的，那年垓下之战时的那个河上撑船的老叟，是江东父老为项羽留的退路。
他们希望项羽能像那个无赖刘邦一样，跌倒之后再重新爬起来。
可是让他们失望了，陈平到现在都不能还原当初项羽当时的心境，是因为不善于培养底下的人个人英雄主义做得太倦了，还是因为疼惜天下人，不想让天下再次卷入战乱之中。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陈平都知道，如果当初项羽顺了江东父老的心愿，那刘邦即使能取得天下，天下也比大汉刚建立时更加萧条。
天底下最经不得的就是战争，战争的破坏力远远超过了一般人的想象。
钟离眜不说，陈平却有话要说，他问钟离眜，
“如果当年项王渡过了乌江，是不是天下的格局，还有包括你在内的很多人的命运都会不一样？”
其实陈平想在心里说的是，当年项羽急着四处分封诸侯王，都没有俯下身去为天下苍生谋得一二的算计。
这样的胸襟和气魄，又怎会是安天下的料？
不过这话陈平更不能说，当着人家最忠实的追随者的面去评说人家的不是，实为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下钟离眜却沉默了。
不过作为大汉的臣子，有一件事却是陈平绕不开的，他很直接地问道，
“前两天有在长安城筑城的灾民的符传被抢，也有灾民因为此类事失踪。不知道阁下是否知晓一二？”
陈平还是不敢把钟离眜刺激得太狠了，只得旁敲侧击地问。
钟离眜很不满地看了陈平两眼，
“我钟离家的再不济，还不至于要靠打劫灾民那三瓜两枣的才活得下去！”
钟离眜的气概硬是唬得陈平往后挪了半个坐垫的位置。陈平刚才的话其实是半诈型的，以钟离眜来自于骨子深处的骄傲，再加上他这话透露出的一些东西，陈平判定那些死咬着朝廷不放的人不是他。
不过钟离眜已经对陈平很不满意了。
陈平只得假意叹息道，“世道不稳，朝廷救灾还是不力。竟然有人去抢灾民那一口吊命的吃食了。
以后还得注意点！”
钟离眜直接开怼，“这能怪谁？要怪只能怪刘邦小儿出身太过微寒，祖上竟没半分积累。其他的别扯远了，就看被项王推翻了的那个暴秦，人家统治关中几百年间，出现过几次旱涝灾害？
人家是有世代的经验和人才的积累，可是刘邦和他儿子，却是要靠百姓的血泪来积累经验。
这就是根本上的不同！”
钟离眜的一句话噎得陈平竟然无言以对。对方说的是事实，前朝在处理很多事时的确很有一手。
不过陈平心里还是佩服那个让钟离家庄园躲过旱灾这一劫的相地师，从他知道对方的存在到现在，他的心里都在一直盘算着该如何把这人捞到手为朝廷和天下百姓造福。
他顺着钟离眜的话说了下去，“钟离将军手下的地师好生了得，我竟然在你的庄园里看到的只有勃勃生机。
如果能得这样的人为天下人谋福，平即使是折寿十年也愿意。”
钟离眜白了陈平两眼道，“朝廷的事连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说了都不算，你作得了数？
你作不了数，又如何能保护我手下的人的周全？
现在长安城里刘邦的那个老妇人，坏得很。
刘邦刚过世的时候她还在谋划着要把一干跟过刘邦的人全都拿下屠了。自己人都容不下，又何谈有容得下当年死对头的属下？”
钟离眜的话再次刷新了陈平对他的认识，没想到他已经退居田野之间了，对朝中的事还了解得那么地清楚，甚至看得比自己还透彻。
跟着项羽，还真是屈才了。不过人都是择主而侍，说不定刚好项羽符合他对天下和权势的理解呢？
就像是自己当年在故魏王咎和项羽的帐下皆不受待见，但是到了刘邦这边却成了宝。
究其原因，通俗来说，就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臣”，意气相投方得长久。
有些事，是性格使然，也是传说中的“造化”在弄人，没办法的事。
不过陈平倒是打心眼里希望钟离眜比吕雉更长寿一点，因为他还惦记着他手下的那块“至宝”。
天下但见有些个大本事的，大多都有些脾气。陈平估计如果不得钟离眜引荐，自己不一定找得着那人，即使找着了，那人也不一定肯全力相助。
对于像钟离眜这样的人，以利相交是为他所不屑的，自己又不能直接用利益去换，只得等待时机。
陈平只得对钟离眜赔着笑脸，说道，
“以前打仗的时候，我看见战场上的人切脑袋砍胳膊像切大白萝卜一样。以为人是世间最脆弱的存在。
后来我在朝中做事，去往百姓家时看到，刚出生的孩子连脖子都是软的，的确是世间最经不起折腾的小可怜。
一户人家，要付出多少艰辛和努力才能把一个人养得能跑能跳的？
吕雉那人，我也觉得她的格局太小。但是没办法，在刘邦之后，只有她能挟天子之威镇慑得住一群欲望盖过天的人。
在这几年来，因着她的威势得享天下太平活命的又有多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只要能对天下有利，多看一下他/她的好处又何妨？”
饶是钟离眜有多年的修养，此时也被陈平给彻底激怒了，
“去你老娘的长处短处！
她吕雉是个什么样的人？又算得甚么东西？也值得你们为她歌功颂德？
想当年，她被项王捉住后和刘邦他老子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吃饭睡觉都在一处。一般的妇人，臊不死也羞死了，可偏她没脸没皮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
她不过是当初我大楚行营里养的一只母猴子罢了，顶多算个畜牲！”
陈平知道钟离眜为韩信的事恨死了吕雉，口出悖言也是意料中的。他没有再说话。
可却只听得钟离眜吩咐道，
“钦儿，老夫不喜欢这人，你把他丢到大林子里去让他自生自灭去！”
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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